每日从工部衙门下值,天色往往尚早,秦思齐不再直返回府邸画图或陪伴妻女,而是依循李立恒的安排,开始频繁出入各种或公开或私密的酒楼雅集、茶会宴席。
有工部其他清吏司的同僚,有户部、兵部等相关衙门的官员,有来自地方督抚的信使门人,甚至还有一些看似不起眼,却手握实权的皇商,织造府管事。
李尚书常常带着他,将他引荐给各部院的中层官员,有清望的科道言官,乃至一些看似闲散却背景深厚的勋贵子弟。
在这些觥筹交错,言笑晏晏的场合中,秦思齐开始学着观察,学着倾听,学着在看似无意义的寒喧中捕捉有用的信息,判断每个人的立场,能力和……潜在的利用价值。
也在心中默默地将这些人分门别类,如同整理卷宗一般,划出三六九等。
哪些是可供结交,志同道合之辈。;哪些是需小心应对,利益交换之徒。哪些是背景复杂,需敬而远之之人。又有哪些是言过其实,不堪大用之流。
对于一些关键人物,尤其是那些言辞闪铄、背景成谜,或其言论与秦思齐通过其他渠道了解的信息有所出入的。
回到府上后,私下找来赵明远,低声交代:“明远,今日席间那位提及漕运改道的王主事,你私下再设法探听一番,核实其与江南漕帮是否真有其所言的深厚关系,以及他过往经办河工款项的履历。”
赵明远如今交际广阔,三教九流都有接触,其手下的商队,伙计更是遍布南北,消息灵通。
由他去查探这些人的底细,真实背景以及风评,往往能收到奇效。
几次下来,秦思齐凭借赵明远反馈的信息,成功避开了一些别有用心的拉拢,也初步筛选出几个或许能在未来工程中提供助力的中层官员。
这种官场初体验,让他深刻理解了恩师所说的和光同尘,并非完全的同流合污。
这日傍晚,秦思齐刚送走一位户部员外郎,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正准备歇息片刻,门房却来报,有两位姓林和姓李的公子递帖求见,自称是老爷的旧友。
秦思齐心中一动,立刻亲自迎出府门。只见门外站着两位年轻士子,正是林静之与李文焕!六年多未见。
然而,当他们的目光落在秦思齐脸上时,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李文焕更是脱口而出,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叹:“思齐?你怎么…”他指着秦思齐的脸,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
眼前的秦思齐,与他们记忆中那个在书院时白净清秀、带着几分书卷气的同窗判若两人。
脸庞被河岸的烈日晒的较黑,皮肤也粗糙了些许。唯有那双眼睛,比以往更加深邃。
秦思齐看着两位好友惊愕的表情,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道:“怎么?认不出来了?”
侧身将二人热情地引进府内,一边走一边说道:“快请进,快请进!一路辛苦了吧?早就盼着你们来了!”
穿过前院,来到正堂。秦思齐扬声对后堂唤道:“瑜儿,带云舒儿出来见见两位世叔。”
片刻,云舒穿着粉嫩的袄裙,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脸蛋圆嘟嘟的,一双大眼睛乌溜溜地看着陌生的客人,有些害羞地往白瑜身后躲。
秦思齐眼中流露出为人父的温柔,将女儿轻轻拉到身前,对林、李二人介绍道:“静之,文焕,这是内子白瑜,这是小女云舒。”
又低头对女儿柔声道:“云舒,叫林伯伯,李伯伯。”
小湉儿怯生生地看了看两人,叫唤了两声:“伯伯……”便又迅速躲回母亲腿后,只探出半个小脑袋好奇地张望。
白瑜向林静之和李文焕行了一礼,温婉一笑:“常听相公提起二位同窗好友,今日总算见到了。二位一路劳顿,快请坐用茶。”
林静之和李文焕连忙还礼,心中却也不禁感慨时光飞逝,当年一同求学的少年,如今已为人夫、为人父,撑起了一个家。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人未到,声先至:“好哇!林静之!李文焕!你们两个没良心的!到了京城,不先来拜码头找我赵财神,反倒偷偷摸到思齐这儿来了,是不是瞧不起我赵明远啊!”
话音未落,赵明远那熟悉的身影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他显然是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的,脸上故作愠怒,眼中却满是重逢的喜悦,只是那语气里的酸意,几乎能溢出来。
李文焕立刻笑着反唇相讥:“赵大官人,您如今是陛下跟前的红人,日进斗金,贵府门坎怕是比这工部郎中的府邸还高三分,我们两个穷酸举人,怕迈不过去,摔个跟头,这才先来了思齐这里探探路嘛!”
边说边做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赵明远被他逗乐,上前一人给了一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