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宝的目光在秦思齐和赵明远之间来回看,深夜来访,本就存了考察和查找合适合作者的心思。
秦思齐是陛下近来颇为看重的干臣,赵明远又有能力有背景,且双方显然已达成默契。这确实是一个理想的合作对象。
马三宝缓缓道:“既如此,那便有劳赵公子,先就船队所需采购的部分大宗货物,如江西瓷器、苏杭丝绸、福建茶叶、以及各类造船修船物料,做一份详细的预算和供应方案,呈送内官监。至于番货销售之事…待船队返航,再行详议。”
送走马三宝,赵明远仍沉浸在巨大的兴奋中,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搓着手:“思齐,真的成了!我们搭上了下西洋的线!这可比陆路商道广阔多了!”
秦思齐看着他这副模样,不得不出声告诫:“明远,机遇越大,风险和责任也越大。你要清醒些。”
走到赵明远面前,挡住他躁动的步伐:“这不仅仅是你赵家一门生意,更关乎国策,这么大的蛋糕,盯着的人不知凡几,你要协调的利益方更是盘根错节。
北方的晋商,南方的徽商,东南沿海的闽粤海商,哪个是省油的灯?还有朝中那些眼红的、使绊子的…
赵明远开始在心里重新盘算,该如何调动赵家全部资源,又能有效制衡?
如何与江西景德镇的窑口、苏杭的丝商、福建的茶农,乃至岭南的木材商谈判,既要保证质量最优,又要将价格控制在合理范围?
如何利用武安侯等勋贵人脉,在货物运输、通关环节提供便利和安全保障,同时又要避免被这些勋贵反过来架空或过度插手具体事务?这其中的分寸拿捏,需要极高的智慧和手腕,这是属于赵明远的高光时刻。
而秦思齐自己,也有自己的难题。
时序入冬,北风渐紧,河水进入了枯水期。这正是勘察河道,了解真实情况的最佳时机。
秦思齐将都水司的日常事务暂时交由值得信赖的员外郎李毅打理,嘱托主事张铭继续完善预算和工程方案。
自己则带着老河工出身的令史王振河,以及一队既懂水文又通晓工程计算的吏员和护卫,准备从运河的南端起点,杭州府开始,逆流而上,进行全程的实地勘探。
出发前夜,小雪初霁,月色清冷,白瑜在灯下默默为秦思齐收拾行囊。
除了必备的官服、文书,更多的是厚实的棉袍、皮靴、防风雪的斗篷,以及易于存储的肉干、糕饼和一小罐精心调配的驱寒药茶。
“此去千里,天寒地冻,河道上更是风寒刺骨,夫君定要保重身体。”白瑜将一件件衣物叠放整齐,声音轻柔,却难掩担忧,“听闻运河沿线,并非处处太平,有些地段民风彪悍,还有水匪出没,你……”
秦思齐握住她微凉的手,安慰道:“放心,我带有护卫,王令史也是老成持重之人,熟知地方情况。此乃公务,地方官府也会提供协助。
倒是你与云舒在京中,要多加小心。我已嘱咐明远,他会多加照应。若遇难处,可去寻他,或……可借永宁公主之名,暂避锋芒。”
将一枚刻有简单云纹的玉牌放入白瑜手中,“这是明远给的,若真有急事,持此物去他府上或名下任何商号,可见效。”
白瑜将玉牌紧紧攥在手心,点了点头,将万千叮嘱化为一句话:“早去早回,平安归来。”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秦思齐一行人便悄然离开了应天。
抵达杭州府时,已近腊月。杭州的冬天虽不比北方酷寒,但阴雨连绵,寒意透骨。
秦思齐谢绝了杭州地方官员的接风宴请,只稍事休整,第二天便带着王振河等人,冒着淅淅沥沥的冬雨,出现在了杭州段运河的堤岸上。
眼前的景象,比在工部卷宗上看到的文本描述要触目惊心得多。
河道淤塞严重,部分河段水面几乎与两岸的农田齐平,一旦春夏汛期来临,极易泛滥成灾。
堤岸更是年久失修,不少地方是用碎石和泥土简单堆积,被雨水冲刷得千疮百孔,露出了里面的苇草和朽木。
王振河指着一段明显有修补痕迹,但依旧显得岌岌可危的堤岸:“大人您看!这里去年汛期就小规模溃决过,淹了下游十几个村庄!官府征发民夫抢修,也就是糊弄一下,用的都是最次的物料!您看这夯土,松散无力,如何能抵挡大水冲击?”
秦思齐蹲下身,抓起一把堤岸的泥土,在手中捻搓。土质松散,夹杂着碎石和草根,毫无黏性。他眉头紧锁,问道:“此类险工险段,从此处到镇江府,大致有多少?以往修缮,钱粮从何而出?地方上是如何征发民夫的?”
王振河如数家珍:“回大人,从杭州到镇江,类似的大大小小险段,标下初步估算,不下三十处!
以往修缮,工部拨下的款项有限,大部分要靠地方自筹,或是摊派给沿河的富户、商号,或是加征河工银。
征发民夫更是扰民,往往按田亩或丁口强行摊派,不给工钱或只给极少口粮,百姓怨声载道,故而出工不出力,工程质量可想而知。”
秦思齐默默听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