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德州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也格外酷烈。寒风抽打着完全修复的城墙。
尽管秋税的减免带来了喘息之机,水利工程的重启点燃了未来的希望,但眼下,现实依然冰冷。
州衙的库房里,能用来支付工匠酬劳、购买修复材料的现银寥寥无几。
秦思齐站在书房窗前,规划着名来年的计划。
就在这时,秦思文通报,赵福来了。
秦思齐转过身,示意思文将赵福带进来,没有寒喧,直接切入主题:“赵管事,今年这条在线的生意,情况如何?”
赵福连忙躬身回答:“回大人,托您的福,还算顺畅。虽然刚打完仗,但两边都缺东西,须求反而更旺了些。只是…利润比往年薄了点,路上打点的开销也大了。”
秦思齐微微颔首,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着,仿佛在权衡着什么。
片刻后,他抬起眼,看向赵福:“知道了。从下次开始,州衙的抽成,我要提高到一成。明年具体的货物清单,你稍后给我。但有一条,你给我记死了武器,尤其是火炮和制造火炮所需的精铁、匠人,一律禁运!谁敢碰这条红线,无论他是谁,有什么背景,你知道后果。”
赵福背上瞬间冒出一层细汗,连忙再次躬身,语气更加恭谨:“小的明白,小的明白!绝不敢触碰大人的底线!您要的一成,我回去就禀明东家,定给您办妥帖了!”
问完了正事,秦思齐却没有让赵福立刻离开。
沉默了一下,随意问道:“赵福,你行走南北,消息灵通。可知,上次攻城,那些对着城头猛轰的火炮……你可知道,究竟是哪路人马,有这么大的胆子卖过去的?”
赵福闻言,知道隐瞒并无好处,反而可能恶了这位如今在绥德州说一不二的大人。
“大人明鉴,这事……小的也只是在往来商队中,隐约听到些风声,据说…主要是宣府镇和大同镇那边流出去的…
那边,离草原几个大部更近,关系也更…错综复杂。而且,实话跟您说,那边比咱们绥德更穷,军饷拖欠个一年半载都是常事,当兵的也要养家糊口…上头有些将领,为了维持局面,有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宣府镇、大同镇。 秦思齐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名字,都是九边重镇,论地位和兵力,都在绥德之上。
原本还有些疑虑,但当追问火炮的具体形制时,赵福根据商队里流传的消息描述,说出“短粗身管,下有木橇便于拖行,轰鸣声极大,一炮能打碎夯土城垛”等特征后基本可以确定,那就是明军自己装备火炮无疑,绝非草原部落能自行铸造。
心中的那股无名火噌地一下燃得更盛,那是被自己人从背后捅刀子的愤怒!但旋即,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又席卷而来。
能做什么?上书弹劾?且不说证据难以确凿,就算证据确凿,在朝廷眼中,恐怕维持宣府、大同这两大直面蒙古主力的重镇稳定,远比追究几门流失的火炮更重要。
而且,赵福说得直白,那两镇确实处境更险恶,几乎悬在敌人腹地,军饷拖欠更是家常便饭。都是为了活着…
秦思齐没有再追问细节,这笔帐,现在没法算,但不代表将来也算不了。
随着与赵福这条线的走私贸易逐渐步入正轨,持续了近一年,绥德州财政紧张的状况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
州衙用分到的利润,采购了一批急需的粮食,布匹、铁料、耕牛
但这种贸易模式的已经达到了一种瓶颈。
一个更大胆,更疯狂的想法,开始在其脑海中逐渐成形、清淅。秦思齐再次召来了赵福,这次是在他的书房,墙上挂着一幅虽然粗略但函盖了漠南漠北乃至更西局域的巨大地图。
秦思齐用一根细木棍,点在地图上绥德州的位置,然后缓缓向北,划过代表蒙古各部势力的局域。“赵福,你看,我们现在的货,最远也就到漠南这几个与我们接壤、时常交易的部落,对吧?”
赵福连忙点头:“是,大人。再往北,路途遥远,盗匪横行,风险太大。而且那些更北面的部落,穷得很,除了些劣等皮子,没什么油水可捞。”
“不,你错了。” 秦思齐的手指重重地敲击在地图上那一片广袤的、标注着“漠北”、“瓦剌”、“罗刹”(此时对俄罗斯的称呼)甚至更西的、几乎空白的未知局域。
“真正的油水,不在他们本身,而在他们更西边的地方!欧罗巴洲,那里有无数王国、公国,他们极度喜爱我们的丝绸、瓷器、茶叶!这些东西,在那里可以卖出天价!十倍,百倍的利润!
而他们那里,也有我们需要的很多东西…”
赵福听得目定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跟不上这位年轻知州的天马行空:
“大人!这,这太远了!中间隔着多少部落,多少险山恶水,多少无法无天的马匪!而且,怎么过去?那些鞑子部落,怎么可能允许我们汉人的商队,穿过他们的地盘,去跟更西边的人交易?”
秦思齐脸上露出鬼魅的笑容:“所以,我们不能自己硬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