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白了些,但于时局倒是十分贴切啊!”
言罢,四下皆是笑声一片。
裴绫盯着红纸出神,心下了然。这显然是借南飞雁抬高北化,又贬南景如冬日枯枝无人肯依。
“俗不可耐。”邹岐忽然上手拽她,又拽邹玥:“走。”
但裴绫却将他一下甩开,兀自挤开众人到了案边,提笔就在一张空纸上落下:
苍水前川后浪,涌远近四野,激荡古今,汇遍千壑犹向海。
写罢,她搁笔,向投来稀奇眼光的众人道:
“妾身斗胆一对,自觉合下联气象,又较方才那位仁兄的,要工整三分。”
四下先是一静,随即便涌出一阵赞叹与啧啧称奇。
“的确境界开阔,对仗工整,又合下联万物归一之意。”
邹玥兴奋地拽着邹岐的衣袖:“哥哥你看,裴娘子好厉害!”
邹岐没有应声,只是怔怔看着那道纤瘦的的背影。
此时,人群中又响起一个轻佻的声音:
“小娘子这般才貌,不知是哪家闺秀?既身着重孝,怎还来这喧闹街市?莫非...是在物色下一位良人?”
四下立时响起几声暧昧的低笑,
裴绫闻言即刻转身,她身后的身影也随她动作,向前逼近了两步。
眼风一扫,嘈杂忽就停了大半。
“好了,走罢。”
身后的人又低声在耳边相催,但裴绫钉在了原地,半步不动。
“月前先帝与王爷接连驾崩,举国同悲,妾身所服乃是国孝。诸位莫非只知家孝,却忘了这天下共守的君臣之礼?”
一席话如冷水泼入沸油,所有人的神色皆是一敛。
那出言不逊者立刻面红耳赤地拱手:“在下失言...”
“裴绫。”
话音落下,裴绫只觉手腕立刻被比先前更大的力道攥住。
在一众眼光中,她一下被不由分说地拽出了人群。
书肆老板忙不迭将一包书塞进也要离开的邹玥怀里:“彩头!这是彩头!”
邹玥抱紧书册,小跑着跟上兄长的步伐。
几人身影刚消失在街角,人群又重新聚拢,嘈嘈切切。
“方才这上下两联,细想起来,竟也暗合天下一统之势啊。”
“自然!又如北雁南飞这联,如今南景早不是昔年之势,民心尽失,他们朝廷连自家公主都看我大化脸色不敢接收,何其懦弱!来日一统,必是我大化王师南下!”
.
玄衣身影一路将手中细腕攥紧,直拽那素衣白裳的女子小跑穿过闹市,拐进停放马车的小巷深处,这才停下。
“放开,你拉疼我了!”
邹岐即刻松了手。帽纱掀开,一双清丽但写满了不悦的眸子瞪着自己。
“对不住。时候不早了,先上车。”
气喘吁吁跟上来邹玥听了,忙道:“还没逛呢,我不回...”
话没说完,挨了一记沉沉目光,她只得和宁玉一同拥着裴绫钻进车中。
男人伸手,将车门哐一声关严实。
马车辘辘前行,邹玥也没失落太久。
“娘子你看!掌柜的给了这么多书呢!”
宁玉在一旁温声打圆场:“娘子今日兴致好,才跟他们斗上两句嘴,没成想还赢了彩头。”
裴绫微微牵了下唇角,算是回应。她偏头靠向车壁,合上眼。
如此,车厢里一路是诡异的沉默。
下车时,邹岐已先骑马到达,立在门边。
裴绫最后一个出来,径直往里走,经过邹岐,头也没转一下。
但骨节分明的手却伸到了眼前,拦住去路。
“做什么?”
裴绫立刻去推,但没推开。
邹岐不语,只等邹玥和宁玉的身影消失在内院门内,反手将大门阖上,便再次不容分说地拉着她,一路走到不远处的槐树下。浓荫如盖,将两人笼在暗影之中。
“放开!”
“方才街上,是我冒失了。”
邹岐后退半步,与她隔开一臂的距离。
裴绫别开脸。
“将军何时冒失过?该我向将军赔罪。明知身份敏感,还在外头逞口舌之快。”
“市井小民无所事事,终日妄论国事来慰藉自己。你继续听他们胡言乱语,徒然污了耳朵,坏了心绪。”
“这些话我听得多了,从不曾放在心上!”
她倏然抬眼,“我不过凑个热闹,但你这样敏感,看来是你一直心存芥蒂,觉得和我永远隔着那道国界?”
“我从未这样想过…”
“那是为什么?还是因为我提起无辜的先帝和王爷,让你这个新朝功臣听着刺耳了?”
邹岐一时哑住,眼中颜色一下暗淡,开口时声音干干的。
“又提这些做什么,你知道我做什么都是想护着你,为你好…”
“我知道。”裴绫忽然打断,后退半步,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
“将军一片苦心,做什么都是对的,是我不知好歹。”
说罢,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