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做多手准备了。
送走了求援(免责)的信使,廉悌臣又将目光投向柳濯,脸上带着一丝无奈和恳切:
“柳密直,汉军那边……恐怕还得劳烦你再跑一趟。去告诉石山,就说……今日天色已晚,我军将士不熟悉高邮周边地形地貌,夜间视线不明,仓促撤军,恐生意外,队列也容易混乱。
可否……请他宽限一晚,容我等明日辰时,再依约撤军?”
柳濯闻言,脸上顿时显出几分难堪和尤豫。
他此前被放回时,才在石山面前说了一句硬气话,维护身为高丽大臣的一丝颜面,此刻转眼又要回去,近乎低声下气地请求对方宽限,这无异于自己打自己的脸,实在是令人难堪。
但他深吸一口气,迅速权衡了利弊。
柳濯很清楚高丽这些年被蒙元疯狂吸血,国力早已孱弱不堪,军队规模也受到元廷的严格限制。
此番出征的两万五千兵马,几乎是高丽国内大半的机动精锐力量,是国家防务的支柱!
能否将这些将士尽可能多地安全带回国内,不仅关乎高丽未来的国运,更是他柳濯、廉悌臣等统兵将领日后在国内安身立命、保全家族的根本!绝不能全部葬送在这异国他乡的淮东!
个人的面子,在如此关乎国运和身家性命的大事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想通此节,柳濯脸上的难堪之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的平静。
他点了点头,沉声道:
“好。我这就再去一趟。”
汉军阵前,中军大纛之下。
石山正在向簇拥在自己周围的龚午、邵荣、左君弼、傅友德等高级将领,阐述高邮之战的整体方略,研究后续行动计划。
见到柳濯去而复返,石山暂停议事,在众将好奇与审视的目光中,单独接见了这位高丽密使。
听完柳濯转达的“请求宽限一夜”的来意,石山抬头看了看天空。此时大约未时刚过(下午三点左右),冬日的太阳虽然已经开始西斜,但离天黑至少还有一个多时辰,光线依然充足。
石山心知廉悌臣等人怕是想行缓兵之计,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
“宽限一夜?可以。但是,”
他话锋一转,马鞭指向高丽军防线最前沿那两座最为突出,也最为坚固的营垒。
“你们必须立刻腾出这两座前沿营垒,交予我军接管,以示诚意。”
柳濯顺着石山所指的方向看去,心中顿时一沉。
这种前沿营垒的面积都不大,根本不足以容纳数万汉军宿营,但它们是整个高丽军防御体系的前哨和支撑点,位置关键,工事完备。
一旦轻易让出,汉军趁机以此为跳板发动猛攻,高丽军的整个防线将门户大开,变得极其被动,甚至可能被汉军迅速分割、击溃。
柳濯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谨慎地回答道:
“汉王,此事关系重大,涉及我军防线安危……本官不敢擅作主张,还需返回与廉总兵商议之后,方能答复。”
石山自然不会允许这帮高丽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跟自己讨价还价,拖延时间。
他脸色一肃,目光扫过不远处正在热火朝天地伐木、组装攻城器械的汉军工匠和辅兵队伍,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道:
“柳密直,你也看到了。我大军至此,战具齐备,攻心与攻城,不过在一念之间。
孤给你们两刻钟的时间考虑。时辰一到,若未见到你们的人撤出那两座营垒,我军便立即发起总攻!届时,可就不会再允许你们先撤三十里再追了!”
柳濯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从石山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毫不掩饰的决心和杀意。
他知道,这句话绝非虚言恫吓,高丽兵没有后援就没有士气和战心,纵使工事再坚固,也挡不住汉军数万大军的持续猛攻。
柳濯不敢再有丝毫耽搁,连忙抱拳道:
“汉王息怒!本……我这就回去禀明廉总兵!”
看着柳濯几乎是小跑着离开的背影,忠义卫都指挥使左君弼凑到石山身边,带着几分不屑和笃定,低声道:
“王上,高丽人素来狡诈,寡信少义。他们请求王上宽限一夜,恐怕是缓兵之计,十有八九是想趁着夜色掩护,连夜溜走!”
“恩!”
石山轻轻应了一声,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他自然不会天真到相信柳濯或者廉悌臣的任何承诺,否则也不会提出让对方让出关键营垒作为“诚意”的条件。
不过,他此战的主要目标,本就不是全歼这支高丽偏师。点头应了声,便故意不接话。
左君弼好不容易抓到在汉王面前进言建功的机会,不想轻易放弃,继续主动请缨道:
“王上,既然料定高丽人要跑,咱们何不将计就计?今夜便让末将带本卫精锐,趁其拔营混乱之际突袭,必能大获全胜!”
“不用。”
石山果断摇头,直接否决了左君弼看似诱人的建议。
他太清楚自己麾下这些骄兵悍将对军功的渴望了,但越是如此,他作为势力领袖,越要保持清醒。一切战术行动,都必须服务于当前的整体大战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