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徐州人力物力不足,殷从道只能组织民夫以石灰混合黏土砖石,在残破处草草抹了一层“泥膜”而已,以防止破败不堪的城墙雨水冲刷导致垮塌,其防御能力,十不存一。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炮声猛然响起,打破了战场上短暂的沉寂。实心的铁弹丸在极近的距离上,带着死亡的呼啸,狠狠砸向残破的城墙。
几乎每一发命中,都会激起一片烟尘,崩飞大量早已松动的城砖,或者砸落一片用以修补的灰浆面料,露出里面酥松的夯土芯。
元军打几炮就换一段城墙继续射击,试探了近一个时辰后,终于在南城墙靠东位置轰开城墙“泥膜”后,发现了一处尤为如同蜈蚣般蜿蜒的明显裂痕。
“所有火炮,轰击此处!”元军炮营千户兴奋地大吼。
一时间,元军所有火炮都调整了射角,密集地倾泻在那道裂痕及其周围。砖石碎裂的“咔嚓”声不绝于耳,裂痕在火炮持续轰击中,不断扩大和蔓延。
元军仿制的火炮因未解决炮膛气密性和火药比率等难题,射程很近,须得将发射阵地设置在离城墙很近的位置,才能有效发挥威力,脱脱乃派出大量弓弩手,轮换对其进行防护。
殷从道在亲兵的护卫下,冒险来到南城墙督战,看着元军火炮造成的破坏,立即组织弓弩手射杀元军炮手,却受到元军的坚决反击,仅射杀一名炮手,本方就倒下了四五个。
他赶紧放弃这种极伤士气的对射,他仔细观察了将近一个时辰,评估火炮的实际毁伤效率——威力虽令人心惊,但照这个速度,想要彻底轰塌这段城墙,至少还需要两三天时间。
“鞑子弓弩手防备森严,徒增伤亡。南城守军注意防护炮弹直射,以监视为主。咱们的箭矢,要留到更关键的时候。”
脱脱却很满意火炮的实战表现,接近酉时,见被集火轰击处的城砖大面积脱落,表面坑坑洼洼,裂痕明显比上午扩大了不少,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他知道火炮的真实威力,仅能用之摧毁徐州这种本就残破的城墙,但他更需要的是这种火器“无坚不摧”的声势,来提振军心。当即夸大了其威力,笑道:
“大元拥有如此破城神器,何愁坚城不破?”
自各地乱民蜂起后,元军最怕的就是攻城战,不仅要承受极大的伤亡,还容易久攻不破挫伤士气,然后一不小心就被起义军击败。
惯常的做法是长期围城,使城中断粮无力反击后再攻城。
因而,一些不知内情的元将见火炮轰击大半日,便能对徐州城墙造成如此恐怖的毁伤,顿时对此番南征之战更有信心,纷纷激动地附和起来:
“太师神器在手,定能杀光这些不知死活的汉儿!”
“长生天护佑!太师英明神武,我大元中兴有望!”
“太师用兵如神,依末将看,最多三五日,便可攻破徐州!俺们这个月就能平定伪周,下个月再渡江灭了伪汉,俺们定能赶回大都过春节!”
听着这些乐观到有些盲目的议论,脱脱心中却是另一番计较。
有火炮这种威力巨大的新式火器,他确实有信心快速攻下残破的徐州,进而趁胜席卷立足未稳的张士诚,在年前解决淮东战事。
至于再接再厉去灭掉石山?他则是没有半点兴趣。
并不是说石山已强大到不可战胜,连脱脱都不愿与其正面作战,而是战争自有其内在规律,违背规律必遭反噬。
徐寿辉、刘福通二人初起事时,是何等弱小?
若非元廷仓惶调兵遣将,导致各地防务空虚,统兵将帅又轻敌冒进,被其屡屡以少胜多,积累了声势,取得了大量军械物资,以至于越打越强,又如何会有今日烽火遍地的局面?
直到伪宋大军搅乱江南攻破杭州之后,元廷才吸取教训,调动数十万大军,步步为营,围追堵截了一年多,才勉强将其扑灭。
随后立即开启对付伪汉的围剿,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岂能重蹈复辙?
更何况,脱脱此番南征的目的是稳定朝局,进而是稳定整个大元,而非拥兵自重谋夺天下,他是宰执天下的太师、左丞相,其“主阵地”始终在朝堂,而非一般将帅可为的前线。
不然的话,他就直接赶往江南统帅诸行省兵马,而不会由大都直接出兵徐州——由卜颜帖木儿协调的江浙、湖广、江西三行省元军总数愈二十万,才是此番南征“百万大军”的真正主力。
剿灭根基浅薄盘踞淮东的伪周,可以也必须要速战速决。
但围剿已经基业小成、根深蒂固的伪汉,则必须调动绝对优势兵力,稳扎稳打,逐步压缩其生存空间。那将是一场漫长的消耗战,没有一年半载,根本看不到尽头。
而脱脱此刻正深陷朝堂政斗的旋涡中心,哈麻等人的谗言如同毒箭,时刻瞄准着他的后背。他最缺的恰恰就是时间,不敢也不能长期远离大都那个权力的角斗场。
他计划只待解决了张士诚,稳定了东南大局,取得足够的政治声望后,就要立刻交出前线兵权,火速返回大都。
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