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侯孝贤的声音打破了片场的宁静。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起身讲戏,
而是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整个片场鸦雀无声。
最后,他拿起对讲机,只吐出一句“这条过了。保洁进场,把那条鱼处理了。”
话音落下,那股看不见的高压才终于松动。
江辞出戏很快。
他将那件袖口沾染了血迹的白衬衫脱下,递给旁边眼神躲闪的服装师。
刚才那个在优雅与血腥间游走,让人不寒而栗的变态特工,
瞬间变回了片场那个安静寡言的演员江辞。
他走到休息区,接过陈默递来的温水,安静地坐下。
剧组的工作人员们远远地看着他,交头接耳,却没人敢上前搭话。
就在这时,江辞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不是那种信息提示的短促震动,而是一种不间断的来电模式。
他拿出手机,当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妈”字时,心头没来由地“咯噔”一下。
母亲是个生活极有规律的人,
她知道他在剧组忙,从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
除非……家里出了什么事?
江辞原本因为出戏而放松下来的神经,瞬间重新绷紧。
他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江妈妈的声音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慌乱和迟疑。
“小辞啊,你……你在忙吗?”
“不忙,妈,怎么了?”
“就是……前天,有几个人来家里了。”
江妈妈的语速有些快,显得很紧张,
“都穿着黑西装,说话口音不像我们这儿的,说是从京城来的。”
“他们……他们想了解一下你爸当年的事。”
江辞脸上的那份松弛感瞬间消失。
他的脊背下意识地挺直,前一秒还属于演员江辞的疲惫被迅速清空。
那种属于“沈清源”的,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评估威胁的冷酷本能,
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从戏里蔓延到了现实。
父亲江岩军是缉毒烈士。
档案虽然已经解密,但其中涉及的许多细节,依然是极其敏感的信息。
一群陌生人突然从京城找上门,绕过所有官方渠道,
直接去骚扰一位烈士遗孀。
这触碰到了江辞的底线。
江辞的声音却瞬间冷静下来,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妈,你别慌,慢慢说。他们有多少人?有没有带什么设备?比如摄像机之类的?”
“三个人,没带摄像机。就问了些你爸以前工作的事,还有你小时候的事……我什么都没敢细说。”
江妈妈的声音里还带着后怕,“我总觉得不对劲,越想心里越不踏实,今天才想着告诉你一声。”
江辞的思维在飞速运转。
不是媒体,排除了狗仔偷拍的可能。
不是官方,否则会通过社区或单位,并且出示证件。
“妈,你听我说。”江辞的语调平稳清晰,“从现在开始,不管谁来,都不要开门。”
“如果是官方的人,他们会有正式的公函,也会联系当地派出所陪同。”
“如果是媒体或者其他什么人,你什么都不用说,直接报警。”
“哎,哎,我知道了。”
“他们还说了什么?留联系方式了吗?”
“留了。”楚虹像是想起了什么,
“领头的一个人看着挺客气的,不像坏人。”
“他说他也是搞文艺工作的,留了张名片,说是……是什么编剧。叫什么……严,对了,叫严正。”
严正?
江辞在脑海中快速搜索这个名字,随即心头一凛。
国内主旋律题材的泰斗,笔杆子比枪都硬的人物,
他的作品甚至被当作某些单位的内部学习材料。
这样一位身处顶层、人脉通天的编剧,
想要了解一位烈士的生平,有无数条官方、正规的渠道可以走。
调取档案、采访战友、联系相关部门……哪一条都比“私下拜访一位烈士遗孀”来得更名正言顺。
他为什么要绕开所有“光”的路径,选择这种最容易引起误会和警惕的“暗”的方式?
除非,他想知道的,是那些连官方档案里都不会记载的东西。
江辞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妈,把名片拍张照片发给我。然后不要再联系他们,电话也拉黑。这件事情,我来处理。”
“好,好,小辞你别担心家里,我就是跟你说一声。”
挂断电话,江辞看着手机屏幕上母亲发来的名片照片。
简单的白底黑字,除了名字和头衔,只有一个手机号码。
他走到休息室的镜子前,看着镜中自己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一股莫名的烦躁从心底升起。
父亲是他心里最干净、也最不可触碰的角落。
他不希望任何人,带着任何目的,尤其是这种猎奇的、创作的目光,去打扰那段已经尘封的记忆。
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