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二十三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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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校舍荒废颓圯的墙体做底。
她孤身站在破旧的木桌上,清瘦高挑,身后是宏大哀艳的色彩图像。并没有具体的形象,凌乱、有力,甚至疯狂。形似几只挤作一团的血红庞大的眼珠,又好似扭曲的牢笼,视觉中心是一只纤细小巧的白色飞鱼。仔细看,又像留白的眼泪。
她回眸望来,被宽大的男式校服衬得愈发瘦削,捋起的袖子下,苍白的小臂与手掌上纵横着脏污与喷漆。
泪湿的眼瞳分明澄净。
雨过天晴后,稀薄的阳光透过肮脏的玻璃窗倾洒进来。空气中细碎的浮尘宛如金粉。
一时之间,肮脏的旧校舍,倒像一座被遗忘的山间庙宇,她则是高台上灰败的神像。
两人的视线穿过黯淡的光束相撞。
陆淮微昂着头,他的眼皮薄,弧度轻缓地遮住一点黑曜石般的眼珠,高光湮灭在睫羽的影子里,显得幽暗。
一眨不眨地望来,好似个虔诚的信徒。
十六岁的陆淮面容稍显稚嫩,眉宇锐利,身形挺拔如竹,已经有了日后冰冷淡漠、高岭之花的趋势。
惊吓之下,夏小杏脚下一滑,身子踉跄,旧桌子发出吱呀的摇晃声。“小心。”
一一那种狗血偶像剧的剧情没有发生。
陆淮离她很远,哪怕是运动健将也没法在眨眼间飞过来。夏小杏在跌倒前迅速自救,立即蹲下来,稳住了身形…整个人蜷缩在一起,狼狈窝囊得像一只小乌龟。
劫后余生。
心跳呼啸。
她双手抱膝、蹲在桌子上,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和陆淮平视。一张少年感十足的面孔。
墨如点漆,清绝孤峭,近得能嗅到他身上的书卷气。方才意外发生时,陆淮快步上前,试图扶她,刹那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意外没发生。
空气紧俏,弥漫起慌张的不知所措。
两人视线相触一瞬,立即错开。
他一顿,收回落空的手,清漠的视线从她身上掠过。“他呢?”
“阿?”
呆呆地啊完,夏小杏意识到,他看出这件衣服是属于路星昂的。胸口的校徽旁,画着路星昂的自画像,是他一贯歪歪扭扭的风格。戴皇冠与披风的小人笑得能看见爱心形状的嗓子眼。………他好像去买喷漆了。”
夏小杏讷讷道。
陆淮点点。
两人相对无言。
陆淮垂在校裤外侧的手指蜷缩一瞬,接着,他抬起手。“要下来吗?”
他的手指修长漂亮,嶙峋的骨节撑起冷白的皮,能看见青色与紫色的经络,掌纹很淡。
是转着签字笔总考第一的手、是捏着演讲稿发言的手、是握着网球拍的手…是夏小杏曾经偷偷画过的手。
望来的眸光如冰如雪,有种专注而坦然的冷凝,令人无法拒绝。夏小杏闷闷嗯了声,慢吞吞地将手放了上去。他的手比想象得要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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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杏分不清是失重后惊魂未定的心跳,还是某种少年情愫的重烧。◆90
等路星昂提着好不容易翻墙出去才买到的喷漆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轻轻握紧她的手,如同骑士护着公主步下轿撵般,一举一动缓慢。路星昂笑意一凝。
一一什么啊?不有凳子吗?踩着凳子就下来了他非凑上去干嘛啊?显得自己很体贴吗?
他皱了下眉毛,放缓步伐,脚步踩得很重,像一声声不悦的提醒。在第一声重响时,两人骤然分开手。
一齐望过来。
路星昂更不爽了。
一一什么啊!搞得他像什么可恶的、棒打鸳鸯的教导主任!陆淮垂在校裤外侧的手微不可查地握了下,淡声道:“老季找你,我猜你会在这里。”
明明是名正言顺的理由,此情此景却像是某种欲盖弥彰的解释。路星昂:“哦。”
他看向墙面上的绘画,毫不吝啬夸赞。
“哇,你画得好好啊!我就离开这一会儿,没想到你都画完了。”他以绘画爱好者的身份自居,摸着下巴夸夸其谈。“你这笔触让我想起了十九世纪新古典主义的余晖,那年梵高割下了他的耳朵,为美术史溅上一抹猩红的血色就像你的画一一”夏小杏:“可梵高是印象派。”
路星昂:咳。”
两人轻松闲聊时,陆淮就静静站在一旁,时而看看画、时而看看人。夏小杏仍不敢与他对视。
这会儿从情绪旋涡中出来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拽拽校服下摆。“对不起啊,我把你衣服都弄脏了…
路星昂摆手:“没事儿!算它为国捐躯啦。”“而且,这上面沾到的颜料多漂亮啊,以后等你出名了,我就把这件校服裱起来,逢人就说是大画家的早期习作。”他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
逗得夏小杏忍俊不禁。
“那我拿回去,洗洗再还给你吧?”
路星昂下意识想拒绝,心说多麻烦她,转念一想,又满口答应:“好哇好哇!”
然后可怜兮兮地拜托:“那你一定要洗得随便点,不要把我的′徽章′洗掉咯。”
卷毛下一双狗狗眼眨巴眨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