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眼中比深渊更可怕的脸。
“世子,母亲素来严谨,归府问起来历,郁澜恐惹她忧疑。不知可否烦请世子遣位妥帖之人,代我去悦文坊一趟?随意选上三五册时兴些的诗词或游记,替我带回国公府?也好,让郁澜对家母有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她一口气说完,语速有些快,但条理清晰。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裴戬的目光在她强作镇定的脸上细细搜寻,她眼里的急切、紧张、以及那极力掩饰的惊惧清晰无比。
他没有立刻回应。
半晌,终于移开了视线。
极其随意地抬了抬手指。无声无息地,一道高大身形自石室外角落的黑暗中踏出半步,正是他形影不离的心腹亲卫,瞿洋。
那人身姿笔挺如枪,脸孔笼罩在石壁的阴影下。
“听见了?”裴戬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简单直接地下令,“悦文坊。去办。”
“是。”瞿洋的声音喑哑,没有任何疑问或迟疑。
如同暗夜中的鬼魅,身形一晃,便消失在石门外浓郁的黑暗里。
密室内,再次只剩下两人。
夜明珠的光,冷得像是亘古不变的寒冰。
密室里那股子沉水香混着书卷气的味道,此刻闻着却闷得人喘不过气。
裴戬斜倚在紫檀木书案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那笃笃声敲在郁澜心尖上,比外头更鼓还烦人。
交代完瞿洋,他刚才又抛下那个要命的邀约。
让她过几日跟着她大哥郁晖,进宫看那劳什子马球赛。
郁澜只觉得嗓子眼发干。
进宫?还是跟着裴戬的安排?这怎么看都像黄鼠狼给鸡拜年。
她强压下心头的抗拒,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只是单纯的好奇:“不知世子可知晓此次参赛的都有哪些人?也好让臣女提前知晓,免得到时失礼。”
问完这句,她心跳得更快了,眼睫低垂,只敢盯着自己裙摆上绣的缠枝莲,仿佛那花蕊里藏着答案。
裴戬敲击桌面的手指倏地停了。
狭小的空间里,安静得能听到烛芯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郁澜几乎能感觉到他那道目光,像带着钩子,慢悠悠地在她脸上刮过。
“哦?”裴戬的声音拖长了,带着点玩味,“四姑娘这是想打听谁?”
他顿了顿,没给郁澜任何喘息的机会,直接捅破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顾辞?”
这两个字像带着火星子,烫得郁澜浑身一激灵。
她猛地抬起头,对上裴戬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世子误会了!”她几乎是立刻矢口否认,带着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慌乱,“臣女与顾大人不过是泛泛之交,连话都未曾说过几句!怎会特意打听他?只是想着大哥或许有相熟的同僚参赛,臣女也好心中有数罢了!”
她语速飞快,急于撇清,生怕自己的一丝迟疑都会成为裴戬拿捏顾辞的把柄。
裴戬的手段,她太清楚了。
裴戬就那么看着她,嘴角那点玩味的弧度慢慢淡了下去,眼神却沉了沉,像结了冰的湖面,寒意丝丝缕缕地透出来。
他没再追问,也没戳穿她那拙劣的谎言,只是周身那股子慵懒随意的劲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压迫感。
“是吗?”他淡淡地反问了一句,听不出情绪,却让郁澜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好在裴戬似乎暂时失去了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趣,他没再看郁澜,只随意地挥了挥手,那姿态像打发一个无关紧要的下人:“知道了。四姑娘回吧,马球赛那日,记得随你兄长一同入宫便是。”
这无异于特赦令。
郁澜如蒙大赦,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周全了,飞快地福了福身:“告退。”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拉开那扇密室门,直到快步走出端王府,被初夏傍晚微凉的风一吹,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
晋国公府,郁晖的书房。
郁澜踏进院门时,远远就瞧见大哥郁晖负手站在廊下,对着院子里一丛开得正盛的芍药出神。
暮色四合,给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沉郁的边。
他的眉头微微锁着,连郁澜走到近前都未曾察觉,那神色,绝非轻松。
“大哥?”郁澜轻声唤道,带着一丝担忧,“你…已经回来了?端王府那边没为难你吧?”
郁晖像是被惊醒,猛地回神,看到是妹妹,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哦,澜儿回来了。没事,世子只是例行询问些军务上的琐事,并未为难。”
他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那份凝重,但眉宇间的忧色却挥之不去。
郁澜走近一步,仔细打量着他:“大哥,你有心事?”
她太了解兄长了,若非真正棘手的事,绝不会让他露出这般神色。
郁晖张了张嘴,尹佳慧那双含泪的眼睛瞬间浮现在脑海,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
可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