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却不曾移动脚步,屋中也没人离开,良久于谦才缓缓道:“这件事我会向京城汇报,既然是绿林山匪,那就剿匪。
敢杀朝廷命官的人,必须死!”
见众人依旧没有挪移开脚步,于谦回身望去。
“于司宪,您真的觉得子明是死在绿林山匪手中吗?
山匪只求财,谁会平白无故攻击朝廷命官,他们的胆子很大,但只对普通百姓,反贪司不是他们敢招惹的。”
屋中众人壑然抬起头,虽然没说话,但于谦知道大部分人都是这样想的。
赵城之死,可能是一场意外,但不太可能是意外。
泰山一向是匪患丛生之处,绿林好汉这个词就是发源在山东,死在匪患手中有可能,但太巧了。
于谦心中思绪难平,缓缓道:“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我也怀疑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但现在我们的人手不够,所以才要将这件事上报。
赵城死在山东,可能是山东问题严重,但也有可能是河南这边想要祸水东引。
若是赵城真的死在这些贪官污吏手中,那我们更要查明真相,而后为他报仇。
我们肩负着重担而来,这不是早就有所预料的吗?
赵城先我们一步牺牲了,相信我,朝廷不会忘记他的贡献,守正公和陛下,也不会让他白白牺牲。
脚踏黑暗,守望光明!
黑暗之中满是血腥和牺牲,诸位,共勉啊!”
众人带着些悲戚,齐声应“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待众人皆离开后,于谦眼中陡然闪过寒光,他是真正的聪明人,越聪明的人,就越喜欢怀疑,他才是最怀疑这件事有其他首尾的人。
回到屋内后,于谦当即提笔写信,将此事上报,待写完后,他将自己的近人喊进来,将信交给其中一人,“立刻带着这封信上京,交给我师叔守正公。”
近侍匆匆带了信件离开。
于谦安静地坐在桌前,桌上茶水缓缓变凉,蒸腾的热气渐渐消散。
赵城突然去世,势必会影响当前局势,一个正经朝廷命官在查案时出现意外,有可能把事情彻底闹大。
有人狗急跳墙,可跳过墙后,所面对是更严酷的现实。
反贪司在河南和山东的动作,一直都传在京城之中,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这里,这一次和皇陵贪腐案以及甘肃假冒赈灾案不同,参与在黄河大堤案中的官员更多,输送给不同利益集团的利益也更多。
不仅仅是那三个部门的文官,在后面还有不少勋贵、甚至太监、商人,无数只猪拼命的在工程钱款这个猪槽里面吃食。
李显穆早就预料到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却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出事了。
一般来说,这种案件虽然危险,但大多数情况下,还不至于真的对朝廷命官下手。
毕竟办案才需要证据,而反恐只需要坐标。
却不曾想到,还是有蠢人这么干了。
既然如此,那局势就必须升级了!
翌日。
华盖殿中。
一众朝廷重臣皆面色凝重,皇帝朱瞻基坐在帘身之后,好似对此次廷议没有任何表示。
李显穆主持廷议。
“此次廷议商议之事,便是反贪司在河南、山东之事,反贪司官员赵城,死在了山东,这是对朝廷的挑衅。
今日便商议一下,接下来的应对之举。”
李显穆环视众人道:“朝廷命官代表着什么?每一个朝廷命官都代表着大明,每一个人的生死,都应当由陛下的圣旨所决定。
这是上天赐予陛下生杀予夺的权力。
亦或,由朝廷的公议所决定,这是陛下将生杀予夺的权力,赐给公家,如皇帝亲行!
其馀任何单独的人,都绝无权力剥夺一个朝廷命官的生死,谁违背了这一点,谁就是叛逆,谁就是在触动、撼动整个大明的体制,在冒犯皇帝陛下的神圣!”
皇帝至高无上的、由上天所赐下的、不容任何私人染指的权力。
这是高度凝结的定义,清淅的解释了一切,朱瞻基微微垂眸,眼中闪过笑意。
殿中寂然。
可李显穆真正的重点却在于,后面的那一句,皇帝赐下了这份权力,给予了公共机器,就是如今的衙门,是律法,是三法司。
这同样是清淅的路径。
听到李显穆如此拔高赵城,众人皆有些懵然,这和他们的观念有悖,“他只是一个低级的官员,且没有持节,怎么能够代表朝廷呢?”
古代乃是家国。
皇帝就是国家。
能够代表国家的臣子,都是持节的,即持有皇帝的节杖,现在一个普通的臣子,某种程度上就是家奴。
家奴怎么能代表国家呢?
李显穆淡淡道:“这世上有各等人,区别他们贵贱的是什么呢?便是身上的功名和官职,这些都是由陛下所赐下的。
陛下赐下血脉,便是皇族,陛下赐下爵位,便是贵族,陛下赐下官职,便是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