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61
沈宓的心乱极了。那颗心一下又一下地在她的胸腔里震动,像是要从她的嗓子眼里跳出来一样。
她不敢去看顾湛的眼睛,她知晓顾湛生来谨慎,她怕顾湛从她的眼睛中看出分毫的情绪不对,于是只盯着顾湛握着青瓷莲花小盏的手。顾湛的手指修长有力,这只手牵过她的手、给她喂过药、锢过她的腰身、替她拢过衣裳、为她拭过眼泪、为她描过眉……不知为何,她又无比希望顾湛能看出这碗醒酒汤里加了牵机药。明明顾湛当年为了权势,为了筹谋栽赃陷害魏王,授意裁云将她推入水中,用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作为诱饵,在此之前,她无比地希望自己能找到真相,能手刃杀了她孩子的人,而如今凶手坐在她身前,甚至已经端起了那盏下了药的醒酒汤,她居然有那么一瞬,不想让顾湛真地饮下这醒酒汤。沈宓膝盖往前一弯,她想阻止顾湛。
而正是这弯膝盖的动作,叫她脚腕上挂着的金镯子冰了下她的皮肤,金属的冰凉隔着云袜传过来,瞬间叫她的一时清醒了。是了,那只现下握着瓷盏的手,也曾在不久之前,为她套上过脚腕上的这只金镯。
只要顾湛喝下这碗醒酒汤,那么她就可以彻底摘下脚腕上的金镯子,这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如今不过是一只被驯养地温顺的猫的金镯子,然后逃出去,逃出廊湛的掌控。
这回是牵机药,顾湛不会有生还的机会,她再也不用担心顾湛会找到她,她可以与翠微回到那个她曾经生活过四年的小院,可以继续与许娘子做邻居,姐儿会乖乖地叫她″娘”。
这对现在的她来讲,实在太有诱惑力。
“你也可以逃离他,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宫宴偏殿上周繁音给她塞药时的话再度回响在她的耳畔。不对。
周繁音被关在大相国寺五年,怎么会知晓她想逃离东宫,想远离顾湛?即使是魏王,也不会知晓这等事情,自她几个月前被顾湛从润州带回来,也不过与魏王见过三回,一回是冬至宫宴那天,在宫门口碰上魏王,顾湛与之说了两句话,另一回则是前几日她去大相国寺给母亲添长明灯,在佛殿前与顾湛见过,最后一次,是今日。
且这段时间,她与顾湛的表面功夫都做得极好,就连她自己都快要相信自己的确与顾湛是一对“恩爱夫妻"了,魏王绝不可能看出端倪来,更何况周繁音?周繁音作为魏王妃,想让顾湛这个储君死,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她有理由给自己塞牵机药,但那瓶所谓的绝无仅有的迷药,周繁音完全没有必要给她。
给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迷惑她。
顾湛若身死,看似她的确是报了杀子之仇,但真正受益的,是魏王顾深!如此一来,毒是她这个太子妃下的,她难逃其咎,真是好一出借刀杀人。时间过得当真慢极,沈宓反应过来时,顾湛正看见她倾身向前的动作,停下喝醒酒汤的动作,腾出一只手来扶她,而瓷盏正搭在他的唇边。顾湛将碗挪开,偏头看向沈宓,眉心微蹙:“怎么站也站不稳?可是今日在宫宴上太累了的缘故?”
沈宓缓缓摇头,启口道:“没有,只是被脚腕上的金镯冰了下。”顾湛"哦"了声,又要将那盏醒酒汤往唇边递。“殿下!"沈宓脱口而出,想要拦他。
顾湛的语气似乎很是疑惑,问她:“怎么了?”沈宓一时竟想不出半句搪塞的借口,就在她打算直接倒在顾湛怀中,“不慎”将那碗醒酒汤打翻时,顾湛却将那碗醒酒汤搁在了手边的小案上。“有些烫,过会儿喝。”
沈宓这方松了口气,还未等她的心绪彻底平静下来,顾湛却突然伸出手臂,勾住她的腰身,将她往怀中一带,手掌则自然而然地搭在了她的小腹上。她的呼吸再度紧张起来。
顾湛的唇靠近怀中女娘的耳廓,在她耳边以颇是关切的语气问:“稚娘今日怎么回事?瞧着有些紧张?”
不知是因顾湛落在她耳后皮肤上的热气,还是因为顾湛这略带机锋的试探之语,沈宓浑身都跟着起了一层战栗。
她没躲顾湛的动作,只强笑一声:“没有吧。”沈宓本以为顾湛还要接着往下试探,却没想到这人只是淡淡地应了声“哦”,又道:“稚娘说没有,便是没有。”沈宓不知要如何应答,只能以沉默相应。
顾湛没松开揽着她腰的手,忽地换了话题,“今日在宫宴上,你看魏王妃的时间,比视线停留在孤身上的时间都长。”他这句是很慵懒的语气,听着只像是随意提起。沈宓不懂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到底是要做什么,是真无意提起,还是有意试探?
是以她只能先找借口,说:“她的位置就在我斜对面,我一抬头便瞧得见,殿下又坐在我身侧,这大庭广众下那么多人,我的眼睛若一直长在殿下身上,岂不是叫人笑话。”
顾湛见怀中女娘稍稍偏头,似是在躲他的动作,咕哝了句;“看来还是人太多了。”
沈宓没听见他方才说了什么,心绪乱糟糟的,也没心去问去想。顾湛锢在沈宓腰间的动作稍稍收紧,又道:“稚娘一直看魏王妃,是因为她如今怀着身孕么?”
这话听起来也没多少问题。
沈宓沉吟一声,道:“算是。”
顾湛低笑了声,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