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公,”刘昭听到他身边有将领兴奋地大喊,“咱们就在这儿住下了吧!这他娘的就是皇帝过的日子!”
刘昭看着要深陷其中的刘邦,摇他手,大声喊道,“阿父,项羽在巨鹿胜了,他胜了,在新野坑杀秦军降兵二十万,他现在带着诸侯王在来的路上,他止时兵马四十万!此时远没到享乐的时候。”她斥骂道,“天欲其亡,必令其狂,我们这几万人马,怎么能先疯狂了呢?!”
刘昭清脆而急切的声音让满殿为之一静。
不等刘邦反应,一声炸雷般的声音轰然响起,震得殿内梁柱都在嗡鸣:“女公子说得对!”
只见樊哙大步上前,他方才就已怒目圆睁,此刻更是须发皆张,蒲扇般的大手一挥,几乎是指着刘邦的鼻子吼道:
“沛公!你想取天下,还是只想当个富家翁?!这些金玉美人,都是秦朝亡国的祸根!你要它们有何用!速速还军霸上,休要滞留在这亡国之宫里!”樊哙的声音粗豪,话语更是直白得近乎无礼,却带着屠狗之辈特有的犀利。他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嗅到了危险,看到了沉溺,便用最直接的方式吼了出来。
这番如同当头棒喝的怒吼,让刘邦眼神一清,脸上的迷醉褪去大半,显露出挣扎与不悦。
他自然知道樊哙说得在理,但帝王之位的诱惑近在咫尺,岂是那么容易割舍?
就在这时,张良清越的声音适时响起,如同清泉流石,抚平了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却也带来了更深的警醒:
“沛公,”张良拱手,“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愿沛公纳樊哙之言,听女公子之谏。”
刘邦看着张良那深邃而恳切的眼神,又瞥见身旁女儿刘昭的清澈目光,再回味樊哙那震耳发聩的怒吼,他猛地一个激灵。是啊,项羽四十万虎狼之师正扑向关中,自己却在这里对着亡秦的宫室财宝流连忘返,这与自寻死路何异?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自己方才,可不就是险些狂了吗?刹那间,所有的犹豫、迷恋、动摇,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彻底熄灭。刘邦的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决断和精明。
“善!"他重重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再无半分迟疑,“若非尔等,刘邦几误大事!”
他眼神中的恍惚和迷恋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后怕的惊悸和清醒。他环顾四周,看着这足以吞噬人心的奢华,看着部下们疯狂失态的模样,再想到项羽那四十万正扑向关中的虎狼之师……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眶当!"他猛地一脚踢开脚边一个滚落的金饼,那刺耳的声响让殿内为之一静。
“都给乃公住手!“刘邦的厉喝响彻殿宇,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狰狞,“听见没有?项羽四十万大军就要到了!你们现在抢这些,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都想给乃公陪葬吗?!”
他目光如电,扫过那些被吼得愣住,慌忙丢弃财物的将领士卒。“封!全都封起来!萧何!立刻带人封存所有府库、图籍,少一卷竹简乃公唯你是问!曹参、周勃!整军!再有违令抢夺者,斩!樊哙!催促进度,全军退出咸阳,还驻霸上!快一一!”
财富的魅力在生存的威胁面前黯然失色,军令的森严压过了贪婪的冲动。刘邦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低头看着身边的女儿,眼神极其复杂,他用力揉了揉刘昭的头,哑声道:“好孩子,阿父刚才,真是鬼迷心窍了!”刘昭的发型都被弄乱了,她懂,接着奏乐接着舞,老刘家老传统了。但此时是真危险啊,他们不应该入咸阳宫的,先入关中者为王,他们遵守约定才能不留话柄。
命令一下,尽管仍有少数人面露不舍,但在刘邦前所未有的严厉,和樊哙曹参的喝骂下,无人敢再置喙。
混乱的场面迅速得到控制,将士开始有序而又迅速地撤离这座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宫殿。
刘邦拉着刘昭的手,在樊哙、张良等人的簇拥下,大步向外走去。走出宫门,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绵延壮阔的宫阙群,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会回来的,这个皇帝,他当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