隽美的年轻郎君点了点头,从书案后起身邀他坐,微微笑着说:“好,刚好我娘也写了信,她近日身子不大好,我正要回去探望。”卢元珺愣了一下后,松了口气,看看崔云祈,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后在圈椅坐下,补偿般道:“若是你日后要纳妾,卢家不会有异议,若你想要岳家表妹,事成之后,待问过她的意思,便也可成。”崔云祈温温一笑:“表兄说笑了。”
卢元珺自己有几房美妾,只当崔云祈是不好意思,一笑置之,又说了几句,便离去了。
崔云祈待人走后,重回书案前坐下,闭上眼静了会儿,取出方才那封信打开。
信中有一段道:“每见其行止,若焦孟相依,寒冬之际,常穿绯衣,村中一疯妇,见之误以为是故去子媳。一日黄昏,偶见暗卫俯首窃吻公主面颊,公主垂首赧然,未尝相拒,又见两人牵手,青丝交缠,笑语晏晏。”崔云祈面色几分恍惚苍白,眼睛微红,死死盯着信上那几行字。他攥着信纸,面色铁青阴郁,至今不敢相信,低声呢喃:“玉人……”崔云祈引火烧信,闭了闭眼,睁眼时,恢复了温和面容,他取信纸写下一封信,唤来卫士:“将此信快马交给成泉。”“是!”
卫士离去。
崔云祈起身,去了隔壁院子。
崔相是文人,这两日确实染了风寒,在屋中养病,此时坐在榻边看文书,见长子过来,古板沉肃的脸上无过多神色,狭长的眼只淡淡看去,“何事?崔云祈微微躬身,温言恭谨:“父亲,方夫人唤我回陇西郡一趟,言卢姝月近日身子不大好。”
崔庭善眉头瞬间锁紧,放下文书,静默一会儿,便肃声道:“你去就是,顺道看看你娘。”
崔云祈应声,垂目出去。
站在院外时,他看了看枝头的雪,又往卢三忠那儿去了一趟,陪着用了一顿饭,才是回到宿处,交代一番后,命卫士备马,收拾了一番行李,披上大氅,于午后带两个卫士悄然离开武威。
李眠玉这几日气愤不已,前两日那货郎又来了,带来了外面的消息。她那钻粪桶的十二皇叔好大狗胆,竟是自拥为帝了!李眠玉半夜从梦中气醒,摸索着就要爬过燕龛身体下炕,却被燕是伸手一揽,跌了回去,她犹还带着梦中情绪,气愤道:“燕龛~点灯!”燕毫起来,将炕边放着的油灯点上,偏头就看到李眠玉鼓着的一张脸。屋里有光了,李眠玉立即捡起旁边的袄子穿上,起身从燕是身上跨过去下了炕,将油灯拎着放到桌案上。
“燕龛~磨墨!”
燕是眨眨眼,起身跟过去,在砚台里倒了点水,开始时研磨,目光看着坐下来的李眠玉,几分茫然,“怎么了?"他睡到一半,声音有些沙哑。李眠玉已经提起笔来,正在心中打腹稿,探头见燕趸已经磨好墨,立刻沾了墨汁,道:“我要写一篇檄文骂十二皇叔!”燕是…”
他默默在她身旁站定,自然知道怎么回事,文昌帝十二子李荡在河东、剑南两处重镇节度使的支持下,被一众老臣在长安拥立为帝。李眠玉还在叽叽咕咕:“太可恶了!燕是~我们应该早早去一趟镇子里,这样就能早些日子知道这个可笑的消息!十二皇叔大逆不道,竟是学二皇叔谋逆!我要将十二皇叔钻粪桶的事写出来,明日就进镇子里贴在官衙告知书上!或者……燕是~不如我们去长安?”
她仰起头来,一双妙盈盈的双目此时烧着火焰,除了火焰,更深处却是湿润润的。
燕是黑眸看着她,无所谓地点头:“好。”说罢,他挨着李眠玉坐了下来。
李眠玉瞭他一眼,便收回目光,再不看他,她心中愤懑,文思泉涌,一边写一边道:“求求南清寺佛祖,定要让粪桶皇叔遭现世报,信女来日必给您镀金身!”
她洋洋洒洒运笔如飞,燕寇看过去,见她写:“李荡昔年逃命时宛若厕中韶鼠,今倒是厚颜坐那庙堂之首!诸公既沐猴而冠侍奉粪壤之主,岂不是要先钻一回粪池以昭向帝之诚心?岂独主君一人带臭腥?大儒读书育人,武将战场杀敌,莫非只是为此等无耻之人?既如此,尔等不如开个无耻科举,文取文,武取武,为这可笑朝堂多多纳无耻之才啊!”
燕是默默心想,千万不能惹她生气。
李眠玉写满三大页纸,胸中郁气才散掉一些,她转头问燕龛,小脸严肃:“燕定,你看看,写得如何?”
少年捧过,认真研读,一板一眼赞叹:“好极!”李眠玉看着他眨眨眼,方才还愤懑的脸色忽然却软了下来,她目底泛红:“等我见到皇祖父,一定要让皇祖父打十二皇叔一百大板!”说罢,她再不肯多说一字,歪头靠在燕是怀里,好半响后,幽幽说:“我梦到十二皇叔给人当狗了,跟着人一起骂皇祖父……燕是~这梦太可恨了!”那两个节度使怎会在这样乱世这样好心拥李氏皇子为帝?怎么看都是借此冠冕堂皇占据江山,待事过后,十二皇叔只一个死字做下场。燕是低头看她,摸了摸她冰凉的手,弯腰抱她回炕上。李眠玉一回到炕上,立刻贴紧了燕毫,将双足都伸到他腿上,挨着他坐,她仰头看着他,吸了吸鼻子,“燕毫~”
燕是也挨紧了,偏头看他,“嗯?”
“崔云祈不会死了吧?"李眠玉忽然说,神情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