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颗心,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知道了答案,低垂下头,问道:“是我的错吗?”她恍惚一瞬,总觉得是谢无奕站在她面前,噙着眼泪问她,是不是他亲手杀了安安。他好像困在了安安死去的那年,一个人在原地打转。“不是你的错。她的死与你无关。”
可惜一切的解释都太过苍白。他们坐在狭窄的小巷里,陆钦游似乎也回到了小时候,奶奶去世后的无数个黄昏,她也这么坐着,期望身边能有人陪她看阳落山。
一切好像都变了,又似乎没变。
“谢无奕。”
小谢懵懂地回过头来,才意识到她是在叫自己。“你愿意陪我看落日吗?”
他迟疑地点点头。
“以后的每一个日子,你都会陪我看落日吗?”他没有回答。
陆钦游紧握他的双手,温柔而炽热的温度顺着掌心流淌他的心间,正如她对他细水长流而轰轰烈烈的爱。
“可我会永远陪你看海。"她坚定地说道。这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妈妈把他带到了一片海前,他又回到了那个时候,面对无垠的海,看着潮起潮落,思考大海的深处会不会有宝藏。等到太阳落山,夜幕降临,来接他的不是妈妈,而是一个陌生男人。“不错,值这个钱。"男人咂摸着嘴,赤裸龌龊的眼神让他感到莫名的恐慌。“你是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小朋友,叔叔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好不好啊?去了就有小蛋糕吃。“男人讪笑着,扭曲的笑容让他感到一阵反胃。
他最喜欢小蛋糕,那些来看妈妈的男人有时候会带这些甜食给他,可他一次也不吃。“我的妈妈呢?”
“啊,“男人摸着胡子,“你妈妈不要你了,现在你只能跟叔叔走。”原来,他的妈妈不要他了。
他的妈妈居然不要他了。
他被关进了笼子里,隔壁笼子住着一个脖子上挂小红牌的小男孩。“喂,你是新来的吧?我跟你说,叔叔告诉我今晚有个大哥哥要请我吃饭,你想要什么,巧克力,酥糖,水果糖随便你挑!“那晚,小男孩被拉走了,第二天回来的时候神色恍惚,口□有血,他说,他想撒尿。一股难闻的臭气猛地炸开,谢贱生一呕,恨不得把五脏六腑吐出来。小男孩倒在地上,身体不停抽搐,一群人嫌弃地拖走他丢进垃圾桶里。然后,牌子就挂到了他的身上。
他吓得半夜逃了,结果在巷口就被人抓住。男人抓住他的胳膊,猛地一扇,“贱骨头,鸡生的贱种不当鸡难道当凤凰?别浪费你这张脸,赶紧跟老子回去!”
脸颊疼得发烫,他的耳朵被扇聋了,男人的辱骂声渐渐模糊。他心一横,趁他不注意一口咬住他的耳朵!
鲜血四溅,男人哀嚎一声,抄起墙根的木棍冲他狠狠一棒一一只听咔嚓一声,他的腿彻底断了,男人抓住他的头发把他往回拖,好在有人察觉到这里的动静,正要喊人。他用一早准备好的曲别针狠狠扎进男人脚跟,跑了。
之后,他就拖着一条断腿,拼命地、拼命地活下去,为了找回妈妈。不是为了质问她,而是只想再见她一面。
“不要丢下我,妈妈。”
他哭喊着,整片海只有他一个人的哭声:“不要丢下我…”眼角痒痒的,他以为那是泪水,而温暖的温度告诉他,有人替他抹去了眼泪。小谢睁开眼睛,陆钦游正歪头看着他。“做了噩梦了吗?”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梦到妈妈了。可是,她已经不想要我了。”“你恨她吗?"她知道他小时候吃了不少苦头,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她实在是无法对她有好感。如果是她被母亲抛下,这一生都只能活在阴影之下。小谢望着窗外的月光,月光轻轻摇着,就像他偷偷躲进母亲的怀抱时那样温柔。可是天亮了,身上就有数不清的伤。“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不要我了而已。”她捂住他疲惫不堪的眼睛,将他纳入怀抱。他索性闭上眼睛,一颗空落落的心悠悠地落在她怀中,从她的怀抱里,他找到了幼时那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温暖心脏前所未有地跳动起来,他伸出双臂,用力地回应这个怀抱。“我不会丢下你的,“她轻轻道,恨不得将他融入骨血,“永远也不会丢下你。”
他们像几百个日夜之前那样,在无尽的黑暗中依偎着对方,他们是战友,是爱人,是王与王君,是天塌下来必须第一个站出来的人,可是现在,他们只是两个互相舔舐伤口的少年。
曾经,谢无奕带她走出泥潭,奔向新的未来,现在,她要为他驱散往日的阴霾,和他一起走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