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老朋友,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被她拉扯着的元芳随。聚德酒庄在哪里?他这儿时长在洛京的人都不知道,青兕却知道。只要是指向青兕过去的细枝末节在元芳随心里通通是轩然大波,但他不敢面对,生怕往事从薄如蝉翼的阻隔中涌过来。脸色黯淡一瞬之后迅速调整过来,元芳随对着她笑得比先前更柔和明亮。乐锦一路小跑,脚步落在地面上像一支欢快的歌。清澈阳光照着她,照着元芳随,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衣锦还乡的意味。她如今也有伴了,日子有了个踏实的锚点,朝哪个方向看都是崭新。这是她人生当中最接近于幸福的时刻,于是迫不及待想和旧友分享。然而还没跑到酒庄门口,那张红底黑字的告示上写着的内容扎了一下乐锦的眼睛,批一切喜悦都扎破了。
“本店转让……”
乐锦站在告示下,眉头皱巴巴。
元芳随伸长脖子往酒庄里一看,里头陈设依旧璀璨辉煌,看得出往日风光无限,但此刻安静无声,大堂内空无一人。乐锦提着裙子踏进酒庄,元芳随在后头悠哉悠哉跟着,心里莫名生出一点得意。
他们在这个时机进来,很像收购酒庄的老板和她养的小郎君。“有人吗?”
乐锦靠在大堂中央的舞台边,朝着四方喊了一句。忽然,二楼帘子一动,一位挽着头发不施点缀的美妇人探出半个身子:“今日内有贵客,娘子请回吧。”
是张夫人。
乐锦抬脸望着她,眼睛眨眨,泛着灵动的俏皮,伸出一根指头:“我们就要一张小桌,不会麻烦夫人的。”
张夫人从前墨绿的长眉淡了,忧愁地耷拉下来。“这位娘子,我们这儿已无存酒,您还是………
她话音未落,身后帘子又是一动,出来个墨发垂肩,白衣胜雪的漂亮郎君,腰上系着的朱红缨绦还在摇摆的衣裳间若隐若现,一见便知是听到乐锦的声音便动身跑来相看的……
灿若星汉的眸子里含着泛滥成灾的笑意,从二楼倾泻向乐锦。乐锦的脸一下子垮了。
“张夫人不知,这二位亦是贵客。”
孟殊台向张夫人解释了乐锦和她后头那位的身份,张夫人一下子激动起来,眉宇间的愁态都消散了。
“哎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殿下请,娘子请!”她嘹亮欢喜的声线回来了,乐锦顿时笑起来,连孟殊台立在旁边也不想管。掀开二楼的帘子进入厢间,乐锦的笑容意外加深。酒桌旁坐着看向她的,正是许久不见的姜璎云。她年纪上来了,面容身姿不复少女轻盈,但却在时间的历练中多了一份从容与气定神闲,眼神光芒不急不躁,莹莹如玉。“堂嫂?”
元芳随惊喜冒出头来,牵着乐锦便上前寒暄。乐锦静静站在,眼神悄悄落在姜璎云身上,心里有种天翻地覆之感。第三次,第三次两人相见时她不认得自己。但万幸没有下一次了。“都怪堂嫂太忙,还没来得及去看望你。”“不碍事,这不也见着了嘛!不过……“元芳随扫了一眼在场众人,问道:“堂嫂今日在此有何事?”
姜璎云看向张夫人,眸中满是心疼。
“张夫人的丈夫生了重病,寻遍洛京的大夫都无药可医。她便想着卖了这酒庄筹钱带丈夫去他处碰碰运气。我和她是多年主顾又是旧友,就想着她与其批酒庄折价卖给别人,倒不如卖给我。”
元芳随道:“这样来正是两全其美,怎么方才我见张夫人仍然愁眉不展?他转身朝张夫人逗趣一句:“莫不是舍不得将酒庄给我堂嫂?”张夫人怅然笑道:“哪里有什么舍不得,我家那位难道还等得我泪洒酒庄大哭一场?只是……
“这酒庄,在下也要。”
孟殊台坐在一旁闲理着缨绦,此时开口,清冷嗓音里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留恋。
明明是和张夫人谈生意,他的眼睛却直直落向了乐锦。元芳随眼眸一眯,双臂抱抄挡在乐锦身前,没好气道:“我堂嫂要买是多年情分,你堂堂孟郎君又不缺这一处小酒庄,怎么,故意给我堂嫂添堵?”姜璎云听出这话里的火药味,诧异抬眸看了元芳随一眼。她确实头疼孟殊台也要酒庄,但他同样是多年好友,甚至对自己和景明有大恩,这便不是外头商贾之间竞价相争,怎么也无需动气,好好商量便可。元芳随这是……
孟殊台淡淡一笑,起身缓步过来。
乐锦瞄到他的步子,身子渐渐往姜璎云处靠。姜璎云嗅到这小动作的不对劲,不动声色望了一眼乐锦。
只见她侧脸垂首躲在元芳随身后,肩膀偏低,仿佛整个人都想藏起来。这位娘子在躲……孟殊台?
姜璎云视线朝孟殊台看去,他立定在元芳随三步远的地方,朱缨白衣仿佛仙鹤化形,清冷中染着一丝浓烈的欲望。
“我买酒庄并非是为自己,而是我的妻子。”“她生前很喜欢这酒庄的点心,我想替她留着。”他一字一句温柔缱绻,爱意似水又带着无限的怜惜;只是一双眸子却滚落出猩红的火星子,不由分说飞向躲起来的乐锦。烫得她像是浑身衣服都烧尽,赤裸站在他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