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二十一封信
张爷爷笑了几声，拿起旁边的扇子悠悠地扇着，看向面前神情平和的女人：“时宓丫头，说吧，今儿来找你伯是不是有啥事情？”时宓弯唇笑了笑，放下茶杯，浅声说道：“果然还是您阅历深，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
说完这句，她顿了顿，将这次来的目的和盘托出；“张爷爷，我上次听您说，您也是76年放到伽弥山下乡的那一批知青里头的，那为什么后来放开后，您没有回去呢？”
张爷爷点了点头，感慨道：“那可都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时间过起来可真快啊，一晃眼五六十年过去了，那会儿政策的确放开了，那些下了乡的知青们啊，有了城市里头的户口以后啊，个个收拾包裹往城里赶，但也有那么一些个人，与这里有了羁绊，没舍得离开。”
说到这里，张爷爷手握着拐杖，忍不住摇头叹息道：“那会儿的伽弥村，医疗资源实在是太匮乏了，赤脚医生水平有限，我又恰好懂了点这方面，跟着把村里的小病瞧了不少，可人啊还是太少了，如果我再一走，那这村子啊，是真再没有大夫给瞧病了，个个儿啊都得走到十几里外的镇上去瞧，小病都给拖成大病了，我寻思着，反正也放开了，早回晚回都行，不如就再留一年，把村里的人的病啊，能多瞧几个是几个。”
时宓听到这里其实应该知道张爷爷后面的话是什么了，就见得他敲了敲手里拿的拐杖，脸上带着无奈的笑，拉长语调说道：“没想到′一年′倒′’一年'，反倒成了个无止尽的，一晃眼十年就过去了，我在这儿成了家又立了业，已经把根牢牢扎进这山上的土地里头了，后来也回城里的家走了一遭，给了个交代，就又立马回到伽弥山在这儿长长久久地住下来了，这一住，就住在了现在。”张爷爷慢慢悠悠地跟时宓讲着过去那些脑海里泛了黄的记忆，此刻被这山头上的风一吹，又变得崭新鲜活起来了，就跟昨天刚发生了似的：“咱们祖国啊，发展的太快了，我是真一步步看着咱伽弥村如今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实在太不容易了……”
时宓在旁边耐心心地听着，莫名想到了宋爱华，还有她的爷爷时钟和徐若瑾。片刻，她轻轻问了一声，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攥紧，暴露了她此刻内心的不安；“那张爷爷，您……您还记得宋爱华吗？”“宋爱华？“张平生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皱着眉回想了好一会儿，最后把目光落在对面的时宓脸上，看到她那一双澄澄的黑眼，张平生记忆恍惚了一下，猛拍了一下桌子：“我就说你咋瞧着这么眼熟呢，你和她长得可真像！她？
难道是……
时宓还没把心里头的那个答案说出口，张平生就撑着拐杖，探过身子来，略显激动地说道：“孩子，宋爱华是你什么人啊？”“她是我奶奶。"时宓回。
“那她现在身体怎么样啊？"张平生急切地问。时宓听到这个问题，沉默了一瞬，最后声音放低：“她一个多月前……走了。”
一声落下，院里头寂静了许久。
张平生愣了下，随后深深叹了口气：“没想到她当年那一走，竞是再没有回来这伽弥山。”
张平生没有再坐在藤椅上，而是起身拄着拐杖，慢慢往前走了几步，眼中带着沧桑的回忆，慢慢说道：“我第一次对你奶奶有印象，是跟着我师傅在过年间隙去到她家的。”
那会儿，正是寒冬腊月，高考的那些知青分子刚走，后脚就下了好几天的鹅毛大雪，风雪呼着脸，糊着眼，让外出的人根本没法走动，但赶在年底，还是趁着过年，各家各户剪着红色的窗花贴在门上和窗户上。他跟着他师傅，提着药箱，一路上打着滑来到了宋爱华的家门口。相比于趁着过年多少带了点洋洋喜气的别家，她家门窗上则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添，平白添出几分沉沉的压抑感，“吱呀”一声推门进去，炉子烧的热气扑面而来，还伴着厚重的汤药味儿。
外头风大，张平生等人全进了屋，就立马回身把门关得紧紧的，搓着手在原地跺了几下脚，驱散了点身上的寒意。屋内那盏孤零零的煤油灯，灯芯子上面的火苗一闪一闪的，屋内整体还是呈现灰暗色。但张平生还是看清了那个站在屋内瘦得就像个树杆，穿着厚厚的灰色棉袄，扎着侧边单个儿麻花辫的年轻姑娘，比他大个两三岁，正神情急切悲怆地扯着他的师傅问：“医生，你看看，再看看俺爹，快救救他吧…”炕上躺着一个老人，身上铺着棉被，干瘪苍老的脸上灰蒙蒙的，不吭声，跟个烧了很多年的火柴棍似的，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半响才哑着声音轻轻咳一声，睁开的那双眼就像浑浊了的死水一般，应该是听见有生人来了，他咿咿呀吸地说了几句，可没人听懂，最后只从喉咙里发出那种类似卡痰后的气声。张平生虽没多少学识，不然也早跟着那些知青们一同高考去了，可在医术上他还是懂得些的，而且这两年跟着师傅也见识了不少，宋家老爷子这情况，难听点说就是一口气的事儿了，可偏偏就这种时候最难熬，师傅让宋爱华和她弟也别再折腾老人了，就这么陪着他身边走完最后一遭就行。宋爱华听到后，先是一愣，随后似是终于回过神来，连连应了好几声，手放在身侧僵硬地擦了几下后，就一步一步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