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帝和凤承英,慕妙华居然也在。转念一想,慕妙华身为宫内的长明卫副统领,出现在这里无非是为了保护主子们的安全,也没有什么不合理的。
因着先前见过勤公公,已知凤帝就是那日在街上与自己攀谈之人,沈青绿当然不会表现出惊讶的样子。
凤帝看着他们,收敛着帝王的威仪,如寻常人家的长兄一般无二,对他们好一番交待,叮嘱他们以后要相敬如宾,然后让他们去给越妃的牌位上香。上完香后,才算是礼成。
沈青绿以为慕寒时多少会对着牌位说一两句话,以告慰自己的亲生母亲,但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说一个字。
甚至在礼成之后,几乎没有任何留恋迟疑地转身离开。也许是越妃去世时,他才三岁,记事不清的缘故吧?沈青绿如此想着,并没有深究此中缘由。
夫妻俩回到前殿时,殿中多了一位女官,是窦贵妃身边的人。窦贵妃出身镇国公府,镇国公府是开国元勋,是大邺的护国基石,几代人的前赴后继抛头颅洒热血,才换来凤氏江山的稳固。因为百年来子孙折损太多,才有了那容纳窦家孀寡妇人寄托哀思,休养身心的善思庵。而致使窦家真正凋零的,是当年的魑王之乱。那时镇国公世子窦延身为长明卫的大统领,为守住禁庭与叛军殊死相抗。魑王夺位心切,竞然丧心病狂地让人将窦氏一族的人抓去,以威胁他投诚。他不肯迫降,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倒下,一直到援军赶到。最后窦家几乎灭门,只活了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妻子柳氏,另一个就是窦贵妃,姑嫂二人因在善思庵小住而躲过一劫。
叛乱平息之后,先帝于临终前一连下了两道圣旨,一道是立储,另一道就是给新君指定了后宫之主。
凤帝登基后,遵从先帝的旨意将窦家女迎进宫,许的虽不是后位,却对世人言明他此生不立后,后宫之主就是身为贵妃的窦氏。窦贵妃既然是后宫之主,哪怕是她不派人来请,沈青绿也应该去见她。“皇婶头回进宫,合该好好逛一逛,正好我得闲,索性陪皇婶走一遭,顺道看一看。"凤承英说着,起身的同时,给沈青绿递了一个眼色。沈青绿求之不得,朝她颔首致谢。
她们一路赏着景,几乎穿过大半个后宫,才终于抵达窦贵妃的宫殿。窦贵妃非明艳大气的长相,面庞略圆五官秀气,更偏小家碧玉,体态娇好保养得宜,只眉宇间隐有几分郁色。
她看到沈青绿的第一句话是,“王妃好相貌,长成这般招人稀罕的模样,难怪能入宸王的眼。”
这话听着像夸奖,又像是意有所指。
沈青绿笑了笑,做羞涩状,越发艳色过人。她垂了一下眼皮,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听说王妃如今姓沈,你们沈家这些年在京中风光无二,当真叫人好生羡慕。”先帝在位时,很是倚重镇国公府,那时的窦家在东临城可谓是首屈一指。沈青绿从她的语气中听出的不是羡慕,而是怨尤。“娘娘过誉,所谓风光皆是天恩荣耀,我沈家只知忠君,无意招人眼。”她闻言,目光陡然凌厉了些,深深地看着沈青绿。沈青绿不是后宫妃嫔,亦非小辈,无惧她的气场,也不避她的眼神。半响,她轻笑一声,“本宫听人说王妃痴病才好没多久,先前十几年一直傻着,今日一见倒是半点也看不出来。”
“天下之事,无奇不有,本宫却觉得这没什么好稀奇的。"凤承英说得随意,一副稀疏平常的模样,“总好过有些人看似精明了一辈子,实则却是个糊涂的,母妃,您说是不是?”
“鸾和在宫外多年,这说话行事都与寻常女子不同,也难怪能和王妃合得来。”
与寻常女子不同这句话,可褒可贬。
沈青绿已经品出味来,知道这位贵妃娘娘恐怕不喜欢凤承英,也对自己没什么好感。
既然如此,表面上礼数到了就成。
她适时告辞,同凤承英一道离开。
凤承英对她道:“她有怨气,也不怪她。”“她还有不甘。"她回望着那琉璃翠瓦的宫殿,以及匾额上的熙照二字,漆黑的眸色更暗了些。
这座深宫之中,不甘的又岂止是窦贵妃,或许对于所有的妃嫔而言,多年来的无子无宠,也全都变成了幽怨。
她看着远处明显是在等她们的人,暗道一声幸好。幸好有的人无心帝王之位,否则她有朝一日也会成为像窦贵妃那样的人。凤承英也看到了远处的人,停下脚步,道:“皇叔来接你了,我就不送了。”
她点点头,朝慕寒时走去。
他们碰面之后,未回秀水宫,而是直接出宫。“我没有去辞行,陛下不会怪罪吗?”
“不会。"慕寒时无比自然地牵着她的手。反倒是她,忽地心头一乱,暗道阖宫的幽怨不甘,这人想秀恩爱给谁看?她感受着男人掌心的干燥与温度,并没有挣开,却也不好意思昂首挺胸,只能微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
慕寒时见之,眼底如春风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