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第132章坟墓
夜深人静,应池又一次从那个相同的梦境中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醒不来的梦里,只有古墓中最后的一幕,被无限拉长,她眼睁睁看着祁深的手臂剧烈颤抖,看着他额角的青筋迸起,看着他死死地望着她。那些细节被放大,真实的,想象的,一切的一切,全部充斥在梦里,添油加醋般地告知她。
她看到他的嘴唇嗫嚅着,却无声无息,她只能费劲看着口型猜。“走……”
走?
对,走……他让她走。
于是,她便一刻不停地走了,她没有回头。但她能感觉到,那令人窒息的黑暗,正在将他彻底吞噬。她在梦里拼命奔跑,想找到那个出口,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绝望,黑暗也渐渐要开始要接近她……
紧攥着被角,应池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又生生打了个冷战,她的后背上也全是冷汗。
直到摸到脸上,也是湿湿的,那是也不知是何时流的泪,意识到的时候,早已泪流满面。
在黑暗中蜷缩起来,她无助地用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很是崩溃。为什……为什么梦里要全是他最后的样子!为什么……为什么出口要找不到!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不能心安理得!
理智告诉她,她不欠他的。
是他先夺走了她的自由,她只是拿回了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他用命来换,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不关她的事。可是一个微弱却固执的声音却在质问她。
当他按下机关,决定用自己换你时,你心中,可曾有过一丝一毫,希望他活下来的念头?
没有……
没有。
应池第一时间回答,却不敢再深想那个答案。当意识的防线松懈,那份深藏着的负罪感,便化作梦魇,张牙舞爪地向她扑过来。
她利用了他的牺牲,头也不回地奔赴了她的新生。她很清醒,也很冷静,但她也在清醒中自我鄙夷,在冷静中无法面对,她终究,也成了自己曾经最不齿的那类人。
为了自身,而漠视了别人的性命。
深深埋入膝盖的脸久久未动,应池的啜泣声也久久未歇。声音不大,却听起来是如此难过。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床上人单薄的脊背上。白天坚韧的她,此刻也不过是一张一戳即破的伪装面皮。藏着屏风后的人紧攥的拳头忽地松了。
他也在刻意压抑着自己越来越紧促的呼吸,死死地按着自己的胸口。是伤口在疼,还是心在绞着疼,他分不清了,只感觉心脏抽动着,是翻江倒海的难受,一时疼得手脚痉挛,苦意也泛到了喉咙里。最后他只能轻轻地抵住书案,撑住那摇摇欲坠的身体。他最见不得她哭。
前几天的她很平静,惊醒来,静坐一会可以接着睡,可今日不知怎的。是怎么了,可是白日里受了什么委屈?
可是白日里谁敢让她受委屈了?
春风吹过洛阳城城郊,山坡一片静谧,空气中已经开始带些许暖意了。这儿新立了一个墓碑,朴素干净,上面只刻了两个字:祁深。应池弯腰,用帕子轻轻擦了擦。
没有称谓,没有生平,如同他最后在她生命里留下的印记,只剩下一个纯粹的名字一一
祁深。
距离他手下最后一次来询问她,已过去两月了,而据时月阁所探听,长安那边也已经知道了祁深剿贼失利,不幸死亡的消息。她唯一所担忧就是那长宁公主,几年内接连失去夫君和儿子,不知状态如何。
于是她派了圣女进京,也多派了些人暗处守护着北静王府的动向,以备万圣女说,刚得知消息那几日,长宁公主险些哭死过去,后来却丢失了那段时间的记忆。
太子照拂姑母,令北静王府里人都瞒着她,如今这长宁公主倒是身康体健,焚香礼佛,也没有什么事发生。
应池只垂了垂眼,便吩咐每年要把时月阁的半数盈利都偷塞给长宁公主。她没有什么别的可以补偿给她了,但她得做些什么。从最初的警惕和不安,应池的心境也渐渐被一种沉静和空虚的确定所取代。祁深该是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不过才历经三月,她却有往事如风的错觉。应池着了一身干净的素衣,静静地在墓前站了一会儿。她的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食盒里是几样简单的祭品,还有一小壶酒。那份被怨恨与恐惧掩埋已久的丝丝歉疚,还是盖过了其他,所以她正视了自己的内心,派人给他修了座衣冠冢。
“我派人寻了许久,最后选了这里。“她开口,声音平静,不像是面对冤家,倒像在对一个老友叙话,“清静,也能远远望见万安山,那个……你真正睡着的地方,我想,或许你会喜欢。”
她将饭菜一样样摆出,又斟了一杯酒,洒在墓前。清冽的酒液渗入新土,留下深色的印记。
“这酒……不算顶好,但入口醇和,不伤身,是洛阳城的特产。“应池顿了顿,却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她沉默了许久,久到山风吹起她的衣袂,也吹散了她酝酿在心头许久的话语。
想要说什么来着?算了,记不得了,总之……“祁深。”
她唤了他的名字,清晰而郑重:“我不恨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