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苦之色:“徒儿这些年始终不明白,您当年怎会就因她非我族类,是妖,便毫不留情要将我驱逐?甚至连一口辩解都不肯听?在您心里,规矩、门第,就当真比活生生的人更重要吗?师傅…”柳随颓唐跪地,长发自肩头滑落,遮掩住他泛红的眼眶:“徒儿一直以为您不是这样的人…”
斜阳斑驳的光影映照在他的身上,一如当年无情覆盖在后背的红枫。老者的虚影沉默了片刻,随即是一道苍老的声音,带着无奈的叹息,却并无怒意:“随儿,你在外头…过得可辛苦?”“不劳您费心!"柳随赤红着眼眶抬起头,硬邦邦地顶回去。试图开口的话在胸腔里酝酿好几回,最终翻涌成一股苦涩的热流,生硬答复道:“离了临仙派,我与阿泠二人,天大地大,一样活得很好。”“唉……
明虚真人叹息一声。
就在柳随心下一沉,当作是师傅无言默许他的话语时,忽地却听明虚真人“呵呵"地轻轻笑了两下。
玉石投映的虚影流转,胡须花白的老人拂袖,话语中带着几分洒脱,却显无比平和:“如此便好,为师可算放心了。”柳随身形一僵,仰头急急怒问道:“您这是何意?!”此时的师傅又好似恢复了往日那般轻描淡写、任尔东西的模样。“你下山历练了三个月,回来后性子变得温和通便了许多。你将那女子带回了仙山,让她隐去妖族模样在山下村镇安居,而你每日练了剑都要下山去与她会面。"明虚真人眯起眼,眼角皱纹蔓延至发鬓,声音却坦然淡定,“这点小动作,为师早看在眼里…哈哈,收的每个徒儿都藏不住事啊。”“您都知道?!"柳随攥紧拳头,“那您为何一”“世间哪有这么多为何。”
宋泠背对着那人,在窗边的矮几上轻轻慢慢捣着药,平平淡淡回答道。日光斜照过窗棂,给她周身镀了一层毛茸茸的光晕,赤色的狐耳依旧矗立在发间,偶尔因他的话抖动两下。
“你是妖,我是人。"床上那人浑身裹满了伤布带,包的像个粽子却偏偏冷冷陈述,目光直勾勾看向她,义正词严道,“人族修士与妖族,素来敌对。你若趁虚弱将我杀了,我也不会斥责你的不齿。”“……“宋泠歪头,眸子流转,微微蹙眉,话语清冷如山涧融雪,“你被我杀了当然没法斥责啊。”
柳随:…
“呵阿……你这人真有意思。“她放下石杵走到他床边坐下,毛绒的狐狸尾巴顺势扫在被褥,轻声道:“我是医师。看见了,能救,便救了。”“婆婆捡我回家,教了我些行医的本事。"宋泠的眸子中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纯然,“婆婆说过,草木枯荣是恒常,可生命珍贵。婆婆是人,我是妖,受了伤,都会流血、都会疼……我们是一样的。”她看见眼前人因她的话而滞愣一瞬,瞳孔颤动着,似是说不出话来。他真奇怪,又真有意思。
语气又冷又生硬,性子也木讷无趣,可偏偏被伤布带包裹着只露出来的两个眼睛却很澄澈。乌黑如墨,却和她山间的生灵同伴一样,不带杂质。被她这么瞧着,他似乎多出了几分局促,僵硬地移开视线,这才低声道:“无论如何,在下多谢姑娘相救……人妖有别,下次再见,我会视作不见。”“不行啊。“宋泠皱眉,凑近去瞧他,一双狐目四下打量,“你少说得在我家疗伤两月,不能视而不见的,会给我添麻烦。”“……明白了。“柳随被说得一愣,咬牙应声,抬头坦然去看她灵动的眸子。遮住眼眸的白绸被宋泠抬袖的风吹拂动,尾端如蝴蝶在盈盈流转的幻象中蹦跹。
“当时资历尚浅,蒙昧无知,竟不知妖、人之分别。这些没什么重要的。”宋泠对洛云晚等人温和一笑,指尖灵力勾勒,转瞬身下便已换了光景。而后再映入洛云晚眼帘的,竞是再熟悉不过的仙山山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