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李斯恶语相向的姚贾非但不恼,反而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急声问道:“通古你既斥我愚,想来腹内必有妙策。还望速速告我,我可是渴盼已久了。李斯重新捻起了胡须,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缓缓说道:“我听说,随韩非同来的韩国副使,准备在近日归国了?”火
犴狱。
张苍拿起火钳往炉中丢了几块炭,让炉中炭火持续燃烧,温暖这间如今看来过于大的牢舍。
同时还出言低声骂道:“这帮狱卒尽是些吃肉不吐骨头的贼,收了我那么多金饼,却连封窗这种小事也拖拉这般久。“待将来我出得狱去,定要揭了他们的皮!”“咳咳一一"韩非的咳嗽声打断了张苍的低低咒骂。“师兄?“张苍望向韩非,眼中盛满了担忧。经历了三月牢狱生活的韩非已不再是之前的白净微胖,整个人如同被扎破的轮胎,缓慢但持续地干瘪下去,眼窝深陷,颌骨凸现,面色也变得青白灰败。唯一能称得上好转的地方是眼睛。没了剧烈对抗的咄咄逼人,也不复对对一切都不感兴趣的漠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世事的从容与平和。一言以蔽之,三个字,想开了。
但这却令张苍愈加担忧。
通常而言,心有挂碍之人不容易死。就像他爹,总惦记着让他娶妻生子,然后含饴弄孙,这些年一直追着他打骂,身子骨反而越来越硬朗。而像他师兄这种想开了,心无挂碍的是死得最快的。张苍有种感觉,师兄如今就像风中的烛火,全靠写完心中所想这一口气撑着。一旦气散了,人立刻就会魂赴九幽。
若非主君从不食言,信誉满分,张苍是绝对不肯配合出演的。张苍伸手捏了捏韩非身上的厚衾,只觉一片冰冷,连忙去取取了自己的衾披到韩非身上,劝道:“师兄,久思劳神,左右也不急在这一日,还是先歇息一会吧。”
韩非掩嘴轻咳两声,又挣脱张苍,连连摆手示意不用。“我,我已年老,不记事。今日,今日不写,来日恐会忘却。只求,求师弟你,将来出狱,能将我,将我所述,整理成书。“若能得,得一佳弟子,弟子,就传授,传授给他。来日,来日见了,老师,替我致歉。”
张苍心中大痛,泪水簌簌而下,几乎忍不住要将事情和盘托出。张苍这场忠与义的内心较量,最终是狱卒承担了所有。“前几日就与你们说了,要你们把这窗封一半,让风少吹进来些,怎的今日还没办妥,是聋了不成!”
被张苍吼了一顿的狱卒连滚带爬地跑了,而张苍也收到了师兄推来的热茶与小纸条。
“气大伤身,为人当谦冲温和,方合君子之道。此间牢舍向为长安君所用,恐难更改。狱卒处卑下之位,勿要过责。“况其身处卑贱之位,久不得志,强要逼迫,则易生害人之心。“千里之堤,犹溃于蚁穴。君子于世,不可自居于危室。”张苍接过一看,顿觉脑瓜子嗡嗡的,整个人都呆住了。师兄你这不都明白嘛!那你当初还当着那么多人吗面戳姚贾肺管子,弄得那老小子现在是铆足了劲要置你于死地。
韩非瞧出了张苍眼中的惊诧,笑着摇摇头,没做声。谋国与谋身是不一样的。
但看着师弟蔫巴巴的模样又于心不忍,想了想又写下一张字条推了过去。张苍接过打开一看,却是:“不知我可否与长安君一唔?”张苍更加惊讶了,如果我所记不错,那日正是主君出言如刀,把师兄你气晕过去了吧。
韩非并不意外张苍的反应,继续提笔写小纸条。“隶书简明扼要,有庄严之美。加之吾听你从前点评狱卒所言,觉偏僻入里,洞彻人性幽微细隐,或可引为知交。
“只谈学识,不论国事。”
张苍终于露出了点笑意,主君的才华,果然遮不住。而且是师兄主动提出要结识主君,将来主君也可以更加名正言顺地出手“救师兄"了。
正当张苍在暗中盘算之时,看见久未露面的牢头点头哈腰,带着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朝自己居住店里牢舍走来。
直觉报警的他立时对着牢头大喝:“你这夯货好不晓事,我不早对你说了牢舍已满,休要再让旁人入内吗!”
那牢头被张苍唬得直打哆嗦,强笑道:“张、张庶子,这位不是犯人,而是韩国副使。上头有人打了招呼,特地来看韩先生的。”不等张苍再去盘盘那浑身上下写满了趾高气昂四字之人的道,韩非就弃了纸笔,腾地起身走至牢门处,双手扶着木柱,满脸激动地看着来人,结巴道:“可是,可是,我能,我能出去了吗?”
天可怜见,国家没有放弃他,国家派人来救他了!然而得到的却是厉声喝骂:“韩非,你这个背国弃家,无德无信的小人!你枉食韩禄,居然投靠秦国!”
韩非懵了,随即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泪水夺眶而出,连话都变流利了:“不,我没有,我没有!”
那副使却丝毫不听他的解释,愤怒的手指直接戳到了韩非脸上:“如今秦王整日读你所著,已经到了滚瓜烂熟,倒背如流的地步。“秦国民间也有人刊印你的学说,人人都传你韩非要如昔年的商鞅一般,为秦国制定新的国策,被秦国奉为上宾!
“你还敢说自己不通秦!”
韩非是个结巴,情急之下嘴就更跟不上趟,只能把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