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视线缓缓扫过每一张紧张的面孔,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惊扰了窗外潜伏的夜色:“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此乃千古不易之理。
江行舟如今声望之隆,如日中天,其势已成,锐不可当。
陛下对其信重日深,天下士子对其倾心拥戴,其锋芒之盛,已非仅仅盖压同侪,更是直逼我等经营数十载之根基。”
他微微叹息一声,叹息声中充满了复杂的意味:“朝堂之道,贵在制衡。
一柱独擎天,绝非社稷之福。
如今,江行舟挟此不世之功与滔天声望,晋升殿阁大学士已是定局。
届时,他便是我大周开国以来最年轻的阁臣,手握枢要,圣眷无双————尔等可曾深思,此子一旦踏入政事堂,对我魏氏,对陈相丶郭相,对这好不容易维系至今的朝堂格局,将意味着何等剧烈的冲击?”
一位较为年轻的幕僚试探着问道:“恩师是忧心————江行舟年少得志,骤登高位,会————意气用事,难以约束?
或致使朝局失衡?”
魏泯缓缓摇头,目光锐利如刀,似要剖开眼前的重重迷雾:“非是忧其年少气盛。
以此子展现之心智城府,绝非孟浪之徒。
老夫所忧者,乃其势”已成!
大势所趋,尤如江河奔海,顺之者未必昌,但逆之者————必亡!
当他携天下士林之殷殷期望丶陛下无人能及之隆宠,步入权力内核,他所倡之政令,所荐之官员,届时,朝野上下,还有几人敢撄其锋?
几分能阻其势?”
他略作停顿,书房内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冻结,方才继续道,声音几不可闻,却字字千钧:“更要者————陛下春秋鼎盛,志在千秋。
如今得此堪称旷世的锋锐利器,焉知不会借此东风,涤荡朝野积弊,甚至————重塑乾坤秩序?
若真如此,我等这些前朝遗老,又该何以自处?
安身立命之所,何在?”
一番话,如同寒冬腊月兜头浇下的一盆冰水,让在座所有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衫。
他们直到此刻,才恍然惊觉,恩师所虑,早已超越了白日里一场文试的胜负得失,而是关乎未来十年丶甚至数十年朝局走向丶权力更迭的深谋远虑!
江行舟的崛起,已不仅仅是一个天才的横空出世,更是一股可能席卷一切的巨大变量!
“那————恩师,我等当下该何以应对?”
另一门客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惶惑。
魏泯沉默良久,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使得他的表情愈发高深莫测。
最终,他长长吁出一口浊气,带着无尽的审慎与无奈:“唉——!”
一声长叹,道尽了权谋路上的如履薄冰。
“难办啊——————暂且静观其变,伺机而动吧。
江行舟此人,锋芒太盛,锐气逼人。
眼下之势,只可为友,万不可为敌。
至少,明面上,绝不可与之正面冲突。
至于这水面下的暗流————且看陈相丶郭相他们,如何落子应对吧。
这盘关乎国运与各家气数的大棋————方才,刚刚布下第一粒子。”
他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今夜之议到此为止。
众人齐齐躬身,默然退下。
每个人脚步沉重,心头仿佛被压上了一块千斤巨石,喘不过气来。
他们深知,经此一夜,洛京的天,已经变了。
一位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年轻巨擘,已势不可挡地崛起。
未来的朝堂,必将因他而风雷激荡,波涛汹涌。
书房门被轻轻掩上,将外界隔绝。
魏泯独自静坐于昏黄的灯影之下,凝望着案头那跳跃不定的烛火,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闪铄的光点,如同他此刻波澜起伏的心绪。
他嘴唇微动,一句近乎呢喃的自语,消散在沉沉的夜色里:“江行舟————你究竟是我大周未来的擎天之柱,抑或是————一场滔天巨澜的序幕?”
窗外的夜,愈发深沉得化不开了。
沉重的楠木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将书房内那令人窒息的凝重气氛隔绝,却也仿佛将他们内心的波澜彻底暴露在清冷的夜空下。
书房外的夜风带着深秋的凉意,迎面吹来,却丝毫吹不散他们心头那份沉甸甸的丶被江行舟那首《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强行勾起的丶既酸楚又灼热的共鸣。
那诗句如同带着倒钩的芒刺,扎进心里,一碰就牵扯出丝丝缕缕不愿回首的往事与现实的窘迫。
表面上,他们依旧是尚书令魏公倚重的心腹,是洛京城中或许能被人尊称一声“先生”或“大人”的角色,维持着士大夫的体面与清流的风骨。
但在此刻,每个人内心深处那道被官场浮华丶世家教养与日常的虚与委蛇所精心掩盖的裂缝,却被那首诗一字一句,如同最精准的凿子,无情地撬开,露出了内里鲜为人知的丶属于“寒士”本色的艰难与辛酸。
魏公所虑的朝堂大局丶权力平衡,固然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