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疑声再度涌起,此次已不限于塞北将领,连几位随军的军师文官也面露凝重之色。
此策全然违背了兵家稳扎稳打、先求不败而后求胜的常理,怎能不让人心惊?
然而,面对这满堂的惊疑与不安,江行舟非但未露怯色,嘴角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那笑意很浅,却带着一种洞悉全局的从容,甚至—·隐含着一丝对敌人、乃至对眼前这般谨慎的淡淡轻篾。
“行险?”
他轻声重复,随即目光如冷电般扫过众人,声音陡然清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诸位同僚只虑及我军尚未尽窥雪狼族底细,妖王何,萨满妖术若何。”
他话音微顿,刻意留下片刻寂静,让无形的压力在空气中凝聚,方才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然则,诸位可曾想过一,“那雪狼王,又何曾真正知晓,我大周于此密州府内——究竟为他备下了多少重兵?!”
轰!
此问如惊雷炸响于无声处,满堂文武霎时间心神剧震,尽数哑然!
一股混合着寒意与震撼的战栗,自众人脊背悄然爬升。
是啊!
雪狼族只知密州囤积丰饶,有援兵抵达。
可他们岂能知晓,汇聚于此的文修之中,隐有多少如杜子宁、张栩这般出身半圣世家的天骄?
他们岂能度量,江行舟本人,这位文名动天下的魁首,其战诗之力在沙场上将是何等摧枯拉朽?
他们更无法想象,这座被视为“肥美猎物”的府城之下,究竟埋藏了多少雷霆杀机!
未知,对敌我双方本是公平的棋局。
但江行舟,显然已执先手,更有绝对的自信,将这份致命的“未知”,化作送给骄狂雪狼王的大礼!
倾刻间,厅内所有质疑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即将到来的、那石破天惊之决战的无限敬畏,以及弥漫在空气中、几平令人窒息的凛然杀意。
江行舟目光如刀,始终凝在那幅巨大的塞北道地图上。
指尖缓缓划过铁山城以北的苦寒之地,仿佛已触到那片土地传来的刺骨寒意与狼群腥气。
满厅将帅尚沉浸在“首战即决战”的惊雷中,却见江行舟蓦然抬头,眸中深邃如夜,开始剖解更深层的战略意图既为坚定军心,更为统一意志。
“诸位皆知,雪狼狼兵素为北疆腹患。”
江行舟声调不高,却字字清淅,“其最难缠处,非在匹夫之勇,而在来去如风的机动性。”
指尖轻点地图上像征荒原丘陵的标记:“狼妖生于苦寒,耐饥渴,擅奔袭。
若我军与之在潦阔北疆周旋,正中其下怀。
彼遇我主力,绝不硬拼,立时化整为零,远遁千里。
待我军师老兵疲,粮草不继,便如鬼魅再现,袭扰粮道,蚕食边镇一历代边将,多受此困。”
这番话直叩心扉,不少塞北将领纷纷颔首,面露凝重。
这正是与狼妖交锋最棘手的痼疾。
“然则”
江行舟话锋陡转,声如冰刀,“彼辈并非无懈可击。其贪婪,便是最大的催命符!”
手指自铁山城向南疾划,最终重重落在密州府之上。
“吾辈所要,正是借势于此!
弃铁山城这等看似坚固实为桎梏之地,示敌以弱,诱其以为大周内虚,视密州囤积如山粮草军械为唾手可得之肥肉!
令其骄狂,令其轻敌,令其为夺此不世之功&039;而丧心病狂,不顾一切深入我腹地!”
江行舟眼中智光流转,如握乾坤:“待其主力被诱至密州城下,与我二十万以逸待劳之精锐、及天下汇聚于此的文修接战,彼辈赖以生存的机动之利,便将大打折扣!
因此处乃我辈精心择定的决战之地,周遭地势早已勘测分明,既容大军弛骋,亦教狼群难以流窜自如。“
江行舟环视满堂文武,声如金石交击,斩钉截铁:
“而最关键之处在于一一旦它们在密州城下彻底战败!”
他的手掌在地图上自密州府向北猛然挥出,划出一道漫长而凌厉的弧线,语气中带着北地风雪般的肃杀:
“它们想要逃回冰原老巢,就必须沿着这条来路,仓皇后撤七八百里!
这七八百里的归途,将不再是坦途,而是我军为其精心缺省的死亡走廊!”
“我军精锐铁骑可沿途反复截击冲杀,随军文修更能施展困敌、迟缓、迷障诸般术法,持续不断地吞噬、剥蚀其有生力量!
一路溃败,士气崩摧,归路漫漫—这七八百里,足以将雪狼国所谓的十万主力,埋葬十之七八!”
厅内死寂,唯馀江行舟清冽而冰冷的声音在梁柱间回荡,字字千钧。
众将凝视着地图上那条被无形杀机笼罩的漫长弧线,心头震动,仿佛已亲眼目睹雪狼大军丢盔弃甲、伏尸遍野的景象。
先以铁山孤城为弃子,骄纵敌心;
再以密州重镇为诱饵,聚歼主力;
终以漫长归途为坟场,犁庭扫穴!
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