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压在城市的屋檐上。
晨星时报的地下排版间深处,印刷机的轰鸣如远方传来的心跳——节律分明,却带着令人不安的停顿。
每一次齿轮的咬合,都象是在为某个看不见的舞台排演开场曲。
司命坐在主编室,白纸摊开在面前,如一页尚未书写的命运。他提笔,醮墨,落下标题:
《黄衣之王:剧场的第三幕》
随之而下的,不是新闻,也不是谣言,而是一段在恐怖与像征之间游走的诗篇。
他的笔尖并不在叙述,而是在编织一张无形的网。
那是一个永无昼明的王都,雾气如绸带般缠绕街道,将它们扭曲成蜿蜒的梦境。
在那个国度,王冠不戴于头,而是钉入血肉,成为神的烙印。
每个祈祷者的耳边都回响同一句低语:“黄衣之王已归来,他坐在宝座上,他的面容不可直视,他的意志即是命运。”
城市在他的注视下腐烂。教堂的玫瑰花窗片片碎裂,碎玻璃上映照的不是圣母的微笑,而是一双被血染黄的眼睛。
有年轻的修士曾窥见宫廷深处——密闭的地下礼拜堂里,王冠下的女王以黄金长钉刺入掌心,将血洒向三十三根白烛。
他本想逃跑,却发现脚下早已踏入黄衣之地——那是一处永无出口的舞台。
“你是演员,也是观众。”那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
“剧本写好了,你来晚了。”
这段故事被司命安插进即将发行的黄衣专刊,置于社论与评论之间——它既不象小说,也不象评论。
他明白,这东西不会立刻点燃整座城市,但它会渗进人们的梦境:
在洗涤祭器时、在跪拜圣象时、在灯影摇曳的夜晚,他们会在脑海深处,看见那幅无法摆脱的画面——
女王坐在王座上,黄袍披肩,面孔被火焰抹去,只剩一个无法直视的空洞。
这不是指控,而是一种印象的灌注。
“谎言的最高明之处,”司命低声道,“是让你自己去相信它。”
他拿起样刊,抖了抖纸角。那声轻响,如同剧幕缓缓拉起。
背后,夜风忽然从窗缝钻入,未关紧的窗纸簌簌作响。
角落里的黄衣之王徽记海报微微颤动,图案中的触须似乎动了一下——又似乎只是眼睛在疲惫中的错觉。
窗外的雾更浓了,仿佛正从纸页的缝隙中逸散出来。
编辑部的气息沉重而凝滞。
司命端坐在桌前,指尖在木质桌面轻轻敲击,眼神始终落在那份翻动的报纸上。
《黄衣之王》系列文章已经排好,等他一声令下,印刷部就会将它们送入成千上万的家中。
然而,他没有急于确认。
他的目光停在新添加的插图上——那不属于他原本的构想。
“她坐在宝座上,黄袍披肩,四周烟雾缭绕,面容被遮掩。”
印刷时,这个细节不知为何自行出现。
那面具般的黄袍图案,原本平静的线条此刻却在纸上缓缓扭动,如同被不可见的呼吸吹拂,鼓起、塌陷。
司命眉头微蹙,寒意从心底爬上脊椎——那是某种超出预料的蠕动,一种从纸面向现实渗透的意志。
“看来”他喃喃,“我们的剧本,已经开始自己翻页了。”
塞莉安静静立在一旁,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那张纸。
长久的沉默后,她才开口:“这就是你想要的效果?让他们相信——梅黛丝就是黄衣之王?”
司命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拿起那张刚排版好的稿纸,缓慢端详着每一个字:
“我不是要他们相信她是谁。我是在引导他们——质疑一切他们以为的真实。”
塞莉安俯身,视线落在那些字句间,唇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可你知道,谎言的流向不会象水流一样平缓。它会蔓延,滋生出你无法预见的型状。”
司命轻轻一笑,神色平静得近乎冷酷:
“灾难,本就是故事的内核。站在祭坛前的信徒们,到底是因为信仰被焚毁而痛哭,
还是因为他们的心早已空虚、渴望一个能填满他们的谎言?”
“你到底想要什么?”
塞莉安终于问出口,声音低沉而谨慎,“你不是只想制造恐惧,你是要他们沉溺进去——直到找不到岸。”
司命望向她,眼底浮出一抹深不见底的光:
“我想让他们从‘真实’的牢笼中解脱,用虚构的利刃劈开命运的笼罩,让他们看见一个不受任何神、任何律法掌控的世界。”
塞莉安的眼神微微动摇。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在心中第一次怀疑——司命能否真的把握住这条线,不让它缠回自己身上。
司命垂下眼,唇角缓缓扬起一个温和而诡秘的弧度,象是对整座城市低语。
他伸出手指,轻点那本《黄衣之王》专刊的封面。
“黄衣之王,这个名字,早已不只是某个虚构的怪物。它会成为阿莱斯顿的旗帜也是它的墓志铭。”
一阵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