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
她长这么大,从没喊过这么多声“七哥”。可无论她再喊多少次,曲骄漓也不会回应了。滴滴泪珠砸进血河,落得无声无息。
随之一并失去了声息的还有曲骄漓。
而曲湘月仍执拗着不肯放弃,那节衣袖被染透后就用手掌、用身体去堵,似乎那样,他就有救了,就会重新活过来……可是,那血为何怎么都流不尽啊……
刹那,天降暴雨倾盆。
雨水混着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浸透衣裙,冷得彻骨。曲湘月忽的放下手,淡淡道:
“七哥,我去找人来救你。”
留下句话后,她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怔怔的,脚步却是不急,可还没走两步,就双腿一软跌坐了下去,溅起一汪水花。雨幕里,曲湘月一袭绛红色衣裙端坐在尸山中。雨水刷洗大地,浇灭了最后一点火星,浇灭今夜这场闹剧,也浇灭了她最后的希望。而她则双眼无神,不哭不闹,任凭雨水顺着睫毛滑落,将身上、手上沾染的鲜红冲洗干净,也冲走了她的一切。她再也没有家了。
大
雨势渐弱,天色依旧阴沉。
曲湘月仍坐在那里,动都没动过,似与那尸山融为一体。她脑中一片空白。
燕楚没了,父兄没了,那她……该怎么办?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又该如何活下去……甚至于还要不要活下去……而就在这时,忽的传来一阵杂乱步声,随后,一张陌生的面容出现在前方。只见为首那男子身姿挺拔,迈开长腿,匆匆向她奔来,直至他走近,待目光清晰落于她身上的那刻,手中长枪骤然坠地。曲湘月这才看清,男人长发高束,面容如玉琢般精致无暇,眉似远山、眸若寒星,一袭玄色锦袍更显其清隽冷峻,透着凛冽的肃杀之气,只可惜,他面上同样沾满了迸溅的鲜血,活像从地狱中爬出的厉鬼。她从未见过这人。
所以她只是怔怔地望着他,半点反应都没有。可当元绍景瞧见她那空洞的双眸后,心里更慌了,竞直接屈膝半跪在她面前,优越的眉眼中满是无措的惶恐,丝毫不掩饰其中那份几乎满到要溢出来的关切与焦急,他很想问问她“还好吗,有没有受伤”,但多年未见的隔阂又使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直到从恐惧中脱离出来,元绍景才意识到她身子正湿着,便知她一定是在刚刚那场大雨中淋了个透彻,而眼下他未着外氅,只好回身向慕风伸出手,想要一件大氅来裹住她。
可这动作却被曲湘月误会了。
她看着男人身后陌生的兵马,以为他是在索要武器,便认定自己死期将至一一这些人一定是外邦余孽,必是欲趁燕楚之危来将她斩尽杀绝!因此,曲湘月不等男人回过神来,就迅速抓起身旁一只散落下来的金钗,将尖锐的一端直接顶到自己颈间,哑着嗓子厉声质问道:“你是来取我性命的吗?”
此话一出,元绍景立刻发觉了不对劲,回过身来就看见了这幅情形,身子明显僵住。
他掏空了心去爱的人,现在却将他当作洪水猛兽,甚至以性命相要挟。但他不怪她。
反倒是她的脆弱与防备,让他心痛到难以自抑。明明害怕到手指都在颤抖,明明想哭却还要忍着,明明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却仍倔强着不肯低头,不愿示弱半分。月月,你要我如何放心的下。
元绍景轻叹一声,不忍她再独自坚强,便趁她不备,手指一绕就利落地将那只金钗夺了下来,顺便把本就虚弱无力的人揽入怀中,长指一探,捏起她下巴就吻了上去。
这一刻,倾盆的思念终于得以宣泄。
天知道他找了她多久。
天知道他有多怕找到的是她的尸体。
寥寥一吻,不过轻触,而交错的唇齿间立刻弥漫起血气。曲湘月懵了一下,而后奋力抵抗,却只听见耳畔那句同样沙哑的轻喃:“别怕。我是来爱你的,月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