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军若是偷偷摸摸喊牙疼，旁人或许还不晓得。
可他的叫喊声过于狂放了。
他人在屋里喊，惊得鸡在院子里乱叫，狗在家门口狂吠。声势实在浩大。
不仅仅徐国平一家人被扰了清梦，队里不少人家也听见了。
第二天上工的时候，田地里、山坡上，都在议论这件事情。
“上工了上工了，别聚在一起撩闲了！”
记分员敲着锣四下吆喝，他经过的时候都是一片劳作的画面，他一走，大家伙又聊开了。
“郎中说过，小孩子糖吃多了会牙疼。噫，咱们吃不起糖，大队长家指定不缺，不晓得他家小军背着咱们吃了多少糖哦，喊成那样。”
李红英隐隐约约有听说过，她咳了一声：“我家小弟媳妇不是县城人嘛，她昨个回来了，倒是给了徐小军两块糖呢。”
还跟老徐家有关系！
水田这边，大家顿时把李红英团团围住：“英子啊，你跟我们再讲讲，我们乡下人不能吃县里的糖嘛，咋就牙疼了。”
一下子成了人群中心，李红英心里得意，嘴上也滔滔不绝、从头说起。
“你们晓得的，大队长家吃惯好的了，昨个小军和我家夏生冬生一块摸鸟蛋去，他摸到了就丢在树底下，也不带走，像是不要了。夏生冬生就把鸟蛋拿着了，他们从小饿肚子，没吃过好的，也不敢吃，还想着遇到小军了问他什么意思……”
李红英把大腿一拍：“结果还没到家，就被他们奶瞧见啦，什么也不管，抢了就跑——昨个晚上就烧了，也不知道进到了谁的肚子里！”
“还能是谁，不是你家三富就是他的城里媳妇。”孙老头不忘挑事，“你妈心偏到隔壁大队去啦，你和大荣就该和她拼命。”
“我们大房昨个晚上是一口饭没吃上，妈不给吃。”李红英抹泪，“躲在屋里不敢喊饿，就听见外头热闹，一会儿徐小军就过来要鸡蛋了，好似听见他嚷嚷我那个城里弟媳妇吃了他鸟蛋，也听不真切，但他确实吃了我弟媳妇给的糖，我们自家孩子都没见过哩！”
大家伙听了，纷纷感叹这事里只有老徐家大房几口子清清白白，他们太亏了。
徐老太在山坡上锄草，也知道徐小军吃了阮宝珠糖的事藏不住了。
“我家宝珠那是好心好意的，小军喊她一声婶，她就给了两块糖，因为她善！”她把锄头往下一搁，叉着腰，“哪个晓得小军的牙咋回事，要么是他平日里就吃多了糖，要么是他的牙本来就不中用，不干宝珠的事，我家宝珠那是有福气的人！”
旁边有婆子笑：“徐老太，你就仗着大队长家里的人都不在这里，张嘴就来吧。”
徐老太冷哼一声：“大队长来了，我也这么说。”
她现在真不怕，甚至有了底气。徐小军牙疼说不定跟阮宝珠当真有点关系，他都把阮宝珠气哭了。这怎么不算一报还一报。
想到这些，徐老太不但不害怕，相反还有些洋洋得意。求神拜佛一辈子，现在真有小福女到她身边了，还是她儿媳妇呢。
徐老太甚至感觉自己已经位列仙班了。
这些年来，到处破四旧，可终究没破到徐老太的脑子里。好在她还知道不能宣扬，于是一脸高冷地端着锄头到坡子的另一面锄草去了。
这里能看到大队长家。
大队长一早就去公社接知青去了，他媳妇还在家，说是照顾徐小军，但徐老太必须提防一手，生怕大队长媳妇趁她不在冲到老徐家折腾她的好宝珠。
干地下工作的不仅仅有徐老太，还有她的大孙女徐来。
徐来带着她的两个弟弟，蹲在村口的路边挖野菜。她记得清清楚楚，上辈子的今天，也就是阮宝珠回来的第二天，也是知青下乡的日子。
她和孟寻州孽缘的开始。
也是徐小云和孙有志喜结良缘的开端。
上辈子的今天，孙有志骑着自行车从县里回家，正好在这条河梗上遇到了徐小云落水，他马上跳下去了，和徐小云肉贴着肉、水缠着水，湿漉漉地、抱紧紧地上了岸。
恰巧落入下工时分父老乡亲们的大眼瞪小眼里。
两个人就这么好上了。
徐小云因为跟阮宝珠颇为亲密，周围的人也很有好运。她和孙有志跟着徐三富阮宝珠做买卖，从当倒爷再到当大商人，一路顺顺利利的。
在徐来上辈子最后的记忆中，徐三富和阮宝珠成了省城首富，而孙有志和徐小云是县城首富，替他们守着在老家最初打下的天下，顺带打压以大房为首的老徐家旧人。
孟寻州就不中了。他那一辈子，活成了孙有志的对照组，人家转正他在混，人家办厂他跌倒，人家发财他白来。
托孟寻州的福，徐来也就活成了徐小云的对照组。十里八乡都在夸徐小云有旺夫命，而徐来就是个克夫的。
是的，那个时候，他们